这些个人平日里花销最大的都不是私塾或书院里的那些,而是穿戴和一些红袖添香的事。
黎朝宗是罪籍,穿戴上是受限制的,不能穿绸缎,不能佩戴金、玉以及奇珍做成的饰物,穿戴上也就花不了多少银子。
要说这红袖添香,村子里能有什么好的?难不成……这些人都想到了一些粗俗之事上,看黎朝宗的眼神儿都变了。
黎朝宗一看眼神儿就知道这些人没往好处想他,涨红了脸解释道:“我那是应酬交际,刚到一个地方,人生地不熟的,不打开局面怎么行?我真的只是应酬交际……”
村里那些人脉有什么什么好应酬的,真要交好,逢年过节帮对方家里干点儿活、帮点儿忙就行了,完全没有必要花那么多银子。
张掌柜这才意识到这个问题,他也是太久没有过村里的日子了,富贵迷了眼,都忘了像黎家这样的人究竟该过怎样的日子了。
原以为黎朝宗身为独子,家里娇惯些也是应该的,可要是家里其他的兄弟姐妹都过得水深火热甚至性命不保了,他再去享福就显得不懂事儿了。
尤其黎朝宗已经十五了,又不是一个年级特别小的蒙童,读书让人明理,如此处境,都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去科考,任谁都得在读书之余帮一帮家里的。
可是看黎朝宗这一身干净,借着灯火能看到他手掌白净通透,一点老茧都没有,而且看他身形挺拔却很瘦弱,一点儿也不像干了半年农活儿的。
可是人都已经带过来的,张掌柜总不好让他拆了自家的台,纵使面上难堪,也还要为他辩解:
“考功名这就是说说,好多人还说自己要当陶朱公、当大将军呢,不也一辈子没当上么?让黎公子最用心的自然还是城府衙门的考核了。”
“你不认他便算了吧,让他在我这儿做个账房,闲下来再自己看看书,跟着账房的伙计练练算筹,也能帮他通过考核嘛。”
这话说的还成,底下的人便也有劝黎久薇的了。
“黎女官,你不认黎家人便罢了。不过这还是半大小子,想来也没什么机会作恶,你就当今日没看到他。”
“对啊,而且他这样的小子,出来做事就算不做账房,也是跟文书、算账有关的,让他在揽芳醉练练也好。”
黎朝宗和张掌柜偷着看黎久薇脸色,所谓知行合一、学以致用,边学边练总好过憋在村子里自己练吧。
只要黎朝宗能留在揽芳醉,等过上些时日,让他表现得勤快些,这些人就会忘了他在村子里那些不妥的行为。
这些人记得更多的只会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背负罪籍,荣华富贵的亲姐姐以断亲为由非但没有提携他,还对他多加打压,黎久薇的口碑一定会坏。
黎久薇看了他们一眼,笑了出来:“你们是在开玩笑么?城府衙门的考核旨在给罪籍中有才学的一条出路,这前提是有“才学”。”
“这考核跟科举不同,不止考学识和文章,更多的是做事。这么听着张掌柜让他来揽芳醉学算账,也是好的。可是揽芳醉这么大的食肆,每日有那么多事要忙啊。”
“他在这儿要算账,要练习,读书上还不能耽误了,他的精力和时间够么?先不说这个,他能来揽芳醉做工,想必是算账、记账的本事已经至少达到揽芳醉伙计的水平了吧?”
“要是没达到,来这儿就不是帮忙了,而是添乱。张掌柜叫他来,总不会只是出于好心,就要把一个什么都不会的人弄来学东西吧?做善事么?”
张掌柜脸色一变,语气急促了许多:“我是不是让他来学东西,是我的事。我就算要了一个不怎么会算账记账的来,也可以是看上这个人的人品和勤勉,觉得他是一个可造之材。”
“黎公子就是这样的人,他就算什么都不会,我也可以交好他。等到府衙考核的时候,他一定能打得一手好算筹,一定能在应考的人当中拔得头筹。”
大不了就让账房里资格最老的师傅拼命教导黎朝宗,黎朝宗就算是块儿顽石,他也能在上面画上几朵花。
黎久薇冷笑道:“这当学徒就又不一样了,学徒想要出师,怎么也得三年五载的。黎朝宗,你是要参加下个月大城的考核的吧?”
“这要是什么都不会,一个月都不到,能学到什么?张掌柜,你留他在这儿,到底是为了帮他,还是为了打我的脸呢?”
“什么都不会,帮不上忙不说,还添乱,你就是可以说黎司制那么本事,却不教自己的亲弟弟。出了错了,是不是还得有人说是我指使的他,坏你们揽芳醉的事呢?怎么说都是我的错呢。”
她上前两步,拍了拍黎朝宗的肩膀,“你虽不是我阿弟了,但就像你让我顾着旧日的亲情一样,谁也不会完全把我们分开看的,对吧?”
“你要是干不好了,别人给你脸色看了,你会忍下来,然后自己闷着头发奋图强么?还是会到我的铺子里给我带话,管我要银子花,要应酬管事儿和揽芳醉的师傅,让他们给你行方便呢?”
张掌柜原本想的一定是黎朝宗即便不会算账,在这种情况下也会好好学,就算不好好学,他就当养着一个闲人,花一份工钱单用来打黎久薇的脸也值得。
他可没想过黎朝宗这样的流放之人还那么要面子,到时候黎朝宗肯定会想用银子买通账房里的人让他过关的。
可是她要是已经想到了,坚定下来一文钱都不给,黎朝宗就只能用别的法子让自己的面子好过了。
黎久薇把话说得更直接些:“张掌柜弄来一个什么都不会的人,以为拿一份工钱白养着也没什么损失,可是人么,闲下来再遭人白眼就容易多想,想的多了就容易多生事端。”
“我就把话撂这儿,我是不会养着一个什么都不会还不肯努力学的人,别说养着,一文钱我都不会给。”
“张掌柜也该好好想想,一个半年不到就能在村里花掉上百两银子的人,不,是半大小子,你那点儿工钱能不能满足他的胃口。”
满足不了就等着这人生事,请神容易送神难,等到那时黎朝宗偷揽芳醉的银子都是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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