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宋欢喜躺在临窗的软榻上。
初夏的夜里已经有点热了。
她从支起的轩窗望出去,月亮很圆。
五月初八那日她十里红妆嫁入国公府,今日六月初八,刚好一个月,她在微澜院为夫君开门纳妾。
杏花村的人淳朴,大都是一夫一妻,不过她也曾听说过有一家欠了债的将女儿送去镇上富商家做妾。
去做妾的那个小娘子听说得宠了一段时日就让家主失了兴趣,最终正妻刁难,下场很不好。
宋欢喜本以为妻妾相处这种事情离她很远,没想到在她嫁人第一年就遇到了。
那么,往后的日子会否日日都是如此。
夫君难归,婆媳不睦,姨娘通房渐渐填满后院,想见夫君也得等他愿意或有时间。
再往后,等顾夫人真正找到一位足以匹配顾长卿的高门贵女,她是不是就彻底为妾了?
虽然宋欢喜决定对顾长卿好,对婆母敬重,但今日之事还是让她有了担忧,生出了危机感。
正屋外这颗桂花树是微澜院里最大最壮的,此时树叶正扑簌着发出响声。
宋欢喜看过去,随后支起身趴在窗边,原本灵动的大眼多了一层忧思,“你是在安慰我吗?”
那树叶摆动更厉害。
”我只是,只是有点害怕。”宋欢喜垂眸。
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才获得倾诉的机会。
桂花树安静下来,像是在静静倾听。
“我知道自己不够好,身份太低,学识浅薄,配不上他,但是……婚前那四个月,他真的待我和阿爹阿娘足够好,让我也想试试能不能把日子过好……”
“可是他同意了纳妾,今日妾室入府,以后能分给我的时间只怕更少……”
“……我来上京的路上曾做了一个梦……梦里我为他纳妾后,他再也没来我房里睡过……虽然这不是真的,但我还是有些担心……”
晚风拂动,一片树叶飘至窗边。
宋欢喜将树叶放入掌心,轻轻感应。
她耳边好像听到了一段幼童嘀咕,好像有人曾在这树下自言自语,“昨天,我有一只穿云箭,现在,我有两只穿云箭,明天,我有三只……后天……”。
童声天真稚嫩,语气里充满欢悦和期待,让她的心情也不由得好起来。
又听了一会儿,她真正笑了,将树叶捧在心口,随后抬头看向那颗桂花树。
“谢谢你的安慰啦,我会好的,请给我一点时间,一点点就好。”
只要给她一点时间,她会好好调整自己的。
毕竟,她可是位坚强的小娘子。
宋欢喜这样安慰自己。
宋欢喜只给自己一日的时间收拾心情,这一日她仔细想了想往后应当做什么。
恍然忆起苏院长的教诲与叮嘱,要她勤学苦练,勿要荒废学业。
这才发现自己嫁进来这么久,读书的时间却了了,顿时有些愧疚。
她不该终日沉溺于这种让人越来越低落的情绪里,她要振作起来。
自此,顾长卿不在的日子里,除却每日早起带着绿月和青霜去荣安堂请安外,其余闲暇的时间宋欢喜都用来读书练字。
日子过得还算平静。
又过一段时间,去充州的顾长卿终于回来了。
吴嬷嬷来报的时候,宋欢喜正把自己关在屋里看书。
“娘子,世子爷回来了,听说刚从宫里回来,此刻正在荣安堂。”吴嬷嬷近日已习惯来书房找她了。
宋欢喜正看到关键处,头也未抬,“嬷嬷你去准备一下世子回来要用的茶水衣物,先备在那里,如果他要去偃月院,就算了。”
“娘子别伤心,世子回来肯定是先来微澜院。”吴嬷嬷以为她在难过生气。
宋欢喜对此只是笑笑。
重拾书本后,宋欢喜发现自己果然不再庸人自扰,那些琐事也就不大入心。
此时,荣安堂。
顾长卿离开时母亲还在昏迷,如今回来见她已大好,放心不少。
母子二人说起家常话,薛氏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那绿月和清霜都是我给你选的妾室,一个在钱财方面能帮到你,一个父亲虽然官路坎坷,但于你步入朝堂大有裨益。”
顾长卿如今还未有正式职位,知道母亲用心良苦,“谢母亲为儿子考虑。”
薛氏试探着,“那今日就去见见她们?左右你也回来了,她们入府那日你不在,现在正该好好安慰安慰。”
顾长卿略一思索后,点头,“好。”
薛氏满意了。
告别母亲,顾长卿来到微澜院。
吴嬷嬷等人正在院外候着,此时见到他回来,高兴不已,“世子爷大安。”
“辛苦你们了。”顾长卿温声道。
屋内宋欢喜听到声音,这才放下书册走出来。
她立在廊檐下,郎君站在院中,多日未见,都望着彼此。
“回来了。”宋欢喜先开口,“你瘦了。”
顾长卿随她走进屋里,吴嬷嬷等人奉上茶后就退了出去,留给二人说话空间。
顾长卿坐在椅子上,神色间略有歉意,“当日母亲为难你,我代她向你道歉,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也是世子夫人,母亲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他说的是敬茶那日的事情。
宋欢喜摇摇头,表示不在意,“其实,我还要向你道谢才是,回门那日,我才知道你为我阿爹阿娘做了那么多事,还在裕福寺为我兄长立牌位,他们都高兴坏了,还说让我一定再谢谢你一次,我也是真心想谢你的。”
他既善待她阿爹阿娘,她便没什么不能忍的。
“不用谢,那只是小事。”顾长卿当日做这些的时候,也不是为了讨她一句谢。
“可对我和阿爹阿娘来说就是大事。”宋欢喜固执道。
她将自己的想法说与他听,“而且,你既然是我的夫君,我理当和你一同尽孝,婆母既然不喜欢我,我就努力做到让她喜欢,我一定会好好做好你的妻子,不让你在外还为家里的事情烦忧。”
顾长卿倒是没想到她心性如此豁达,自己倒有些小人之心,最后一句也确实令他有些微震动。
宋欢喜又道:“灶上温着热水,你可要沐浴?”
顾长卿点头。
很快,吴嬷嬷就安排小厮抬水,顾长卿彻底清洗一番,洗去风尘仆仆,出来的时候头发还湿着。
宋欢喜还记得婚前吴嬷嬷的教导,于是拿了巾帕替他仔细擦干。
吴嬷嬷那头已经备好暮食,待顾长卿头发还剩下一点湿润的时候,二人一起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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