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子微微发抖,为了抵抗心底的不适,她紧咬着舌尖,不让自己过于怯懦。
不敢看向别处,巧儿将头垂到胸口,试图忘却周围的一切。
她孤零零地跪在大堂中央,显得那般渺小,那般可怜。
“大人,就是她,就是她陷害的眉儿,民妇发现她的时候,她正打算服毒自尽,幸亏救治及时,才让她得以伏法。”
高县令认真听完,一拍惊堂木,严肃喝问:“刘夫人所言可否属实?你可知罪?”
巧儿一个激灵,反应了一瞬,轻轻点了一下头。
“本官问你话,为何不答?”
丫鬟鼓起勇气抬头,张了张嘴。
沈玉锦和沈斯年对视一眼,不禁都抿紧了唇。
好狠毒的心。
刘夫人开口说道:“大人,这个贱婢服用的毒药太霸道,等救过来后她就失了声。
民妇已经问过了,她对做过的事并不否认,而且已经画押了。”
说着,刘夫人从怀中取出两张纸递了出去。
衙役接过,呈给了高县令。
高县令看完,摸着胡子点了点头,“果真是她自己招认的?”
“民妇不敢欺瞒大人。”
刘夫人磕了个头,刘眉赶紧跟着磕了一个。
高县令仔细看过,又让人将供词交给了沈玉锦兄妹。
沈玉锦大概扫了一眼,便挪开了视线。
既然是对方准备好的东西,看了也没多大意思。
沈斯年走向那个丫鬟,居高临下地问道:“你叫巧儿?”
丫鬟盯着那双竹叶暗纹的靛蓝鞋尖莫名紧张,她的双手紧紧缩在身侧,谨慎地点了下头。
“你是因为心悦刘家大公子,所以对他的未婚妻心怀嫉妒,下毒杀她?”
沈斯年将纸张上的内容概括着说了出来,他担心这个丫鬟不明上面的内容,稀里糊涂认了罪。
这种事放在下人中太常见了。
许多丫鬟小厮都不怎么识字,要是主家哄骗他们做一些事情,简直易如反掌。
到头来,他们被人害了性命,还感激对方待他们好呢。
沈斯年念一条,巧儿就点一下头,一旁的刘夫人死死盯着巧儿,见她把所有事情都认下了,悄悄吐出一口气来。
沈斯年大概心里有数了,看来刘夫人在给她银子的时候就已经告诉过她,她要面临的事情了。
“你可知,承认这些事,你的性命将会不保?”
石破天惊的话入耳,丫鬟猛地抬头,瞪大的双眼中满是迷茫和惊恐。
她看向刘夫人,想确认到底谁说的是真的。
刘夫人皱了下眉,给她一个尽在掌握的眼神。
沈斯年将巧儿的表情看在眼里,又扫了眼刘夫人,在心里冷哼一声。
他无情的声音自巧儿头顶砸下,让巧儿心中大乱。
“不要妄想有谁会救你,毒害侯府嫡女,不管是谁都逃不过一死的下场,那些说会保你的话,大概率是骗你的。
你的性命掌握在自己手中,要生还是要死,只在你的一念之间,我劝你想清楚再考虑要不要认罪。”
沈斯年的话如魔音般蛊惑着人心,让本就害怕的巧儿越发惊恐。
她不想死,她还要回去侍奉爹娘,她还要嫁人,还要过好日子,她怎么能死。
到底谁说的是真的?
她分不清。
大人物之间的博弈,她一个小丫鬟又怎么可能会懂。
她只知道,刘府素来与县令往来频繁,且关系很好,夫人说这事儿是高大人拍板定案,那她肯定能保她无恙。
但侯府的公子说得又有几分道理,伤了侯府的小姐,谁能逃脱罪责,他们真要让犯人偿命,谁又能挡得住。
刘夫人攥紧了帕子,冷汗刷刷冒了出来,她回头往人群中看了一眼,乔管事的儿子立马会意,大声喊道:“巧儿,你别怕,我会一直等着你的。”
熟悉的声音冲破重重阻碍,贯入巧儿的耳内,她身子一震,摸了摸头上的银簪。
沈斯年注意到她的动作,凉凉看了外面的小厮一眼。
乔管事的儿子对上他冰冷的眼,心中一紧,赶紧低下头去,悄悄往后退去。
乔管事儿子的一番话似乎给了巧儿某种力量,只见她不再畏畏缩缩,看了眼高大人,俯身磕了个头。
高县令眯了眯眼,微微一笑,朗声道:“既然犯人已经认罪……”
“等等!”沈斯年瞥他一眼,不容置疑地开口。
高县令坐了这么久的知县,还没被人当众这么打断过,脸上有些挂不住,碍于对方的身份,他忍下发怒的情绪,问道:“沈公子这是何意?”
沈斯年:“高大人平时就是这么审案的吗?”
居然质疑他。
高县令愈发不快,沉了脸,“沈公子是在质疑本官吗?”
沈斯年轻蔑一笑,“此案疑点重重,大人不问清楚就下定论,难道不该质疑吗?”
见高县令一脸糊涂,他摇了摇头。
“大人可知锦儿所中之毒价值几何?可知丫鬟如何栽赃嫁祸?又是否知道她所中何毒,怎么就那么巧,不会说话了呢?
这些大人可了解清楚?
如果没有,又如何能结案?”
高大人被问懵了,他断案一向简单粗暴,只要他认定那人有罪,那人就有罪,证据什么的根本就不重要。
哪个证据能抵过他的判断,就算有,那也得靠边站。
“这……”高县令语塞,找补道,“本官只是太想替沈小姐讨回公道了,一时忘了这些,还请沈公子见谅。”
呵,想讨回公道?
抓刘眉当天就证据确凿了,怎么不见他直接定罪。
牛大力看到双方剑拔弩张,心里有了盘算。
高县令为了保刘眉连侯府的面子都不给,侯府那边怕是记恨上了他,如果他肯出力整治高县令……
牛大力手心里浸满了汗水。
要是再进一步,当高县令不再是县令,那一切不都解决了么?
妹妹不用再在狼窝里生存,百姓也不用再在地狱里挣扎……
心思升起,便如春草般疯长了起来,怎么也压不下了。
牛大力被自己的所思侵占了心神,眼睛无神地盯着前方,却是听不清里面在说什么了。
沈斯年让人传了那日验毒的大夫,几个大夫听到传唤,腿肚子都抖了一抖。
麻烦啊,麻烦,早知道那日就不该去刘府。
唉,悔之晚矣。
沈斯年没有为难他们的意思,只是让他们道一番毒药的来历,以及它的价值。
他不信锦儿的毒是随便一个人能弄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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