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布鞋踩在青石板路上发出清晰可闻的“嗒嗒”声。
声音由远及近,顾恒看到来人没有穿官服,而是一身青灰貂裘武袍。
男子论面容算不上帅,但有种说不出来的刚毅之感,仿佛一把即将出鞘的利剑。
“恩,恢复的不错!”
男子打量了一眼顾恒后径直坐下。
“多谢大人相救!”
顾恒起身弯腰作揖,不管他是以什么目的救得他。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罗灿,玄夜司指挥使之一!”
罗灿双眼紧盯着顾恒,想要从他脸上看出惊讶。
但他失望了,眼前少年依旧是刚刚的那副感激神色。
罗灿不由问道:
“你认识我?”
“草民在三年前见过罗大人!大人雄伟的英姿早已经刻在草民脑海当中,自然是忘不了的!”
三年前?
罗灿脑海中瞬间想起三年前的吴王杀驾。
吴王乃是当今陛下的三皇子,也是炙手可热的皇位竞争者之一。
然而,这位一向贤德的吴王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在十年一次的大庆上公然强杀乾皇,举兵造反。
当时这位吴王联系的正是武国公顾靖文的龙虎营,没想到武国公直接告密,也导致了最终的失败。
从那时起,武国公就成了乾皇身前的红人,对其的信任程度甚至超过了自己的几个儿子。
想到此,罗灿不由的想起上午在信纸上的内容。
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武国公有底气插手玄夜司。
罗灿脑海中思绪翻转,但表面上却没什么变化:
“我当时确实出手了,你的记忆力倒是不错!”话锋一转,罗灿嘴角挑起,用一种龙王似的眼神看着顾恒问道:“记忆不错的人往往都很聪明,那你猜猜看我为什么要救你?”
顾恒想了一会,他还真想不到,索性摇了摇头:
“我最大的价值是武国公的私生子,但玄夜司一向与武国公府没什么交集,不应该注意到我的身份才对,除此之外小子想不到其他理由。”
顾恒说完,心思一转:“莫非我那便宜老子准备对玄夜司出手了?”
罗灿心中一惊,没想到顾恒真能猜的出来。
更让他心惊的是,在他的认知中顾恒只不过是个任人摆布的私生子,再聪明又怎么会清晰的了解到朝廷内部的消息?
“谁告诉你武国公府跟玄夜司没有交集的?”
“众所周知的事情还需要别人告知?”
顾恒双手一摊,终于露出狐狸得逞的笑容,但这一笑就牵动了脸上的伤势,不由的吸了口冷气。
看来我猜的没错,便宜老子果然是对玄夜司动手了!
罗灿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没怎么占据话题的上风,这让他有些不爽:
“我救你确实是为了你武国公私生子的身份,所以你需要表现出你的价值!”
顾恒低下头,思考着罗灿这句话的意思:
“大人要我加入玄夜司?”
“你不愿意?我可是救了你的命!”
罗灿理所当然的说道。
顾恒端起茶杯,之前的跳脱感消失无踪,语气淡淡道:
“不是不愿意,小人的意思是只是加入玄夜司而已吗?”
罗灿眉头皱了起来,以他的身份再加上救命之恩,这个小子还想着谈条件?
“大人,有件事情你好像误会了!”满身伤痕的顾恒似乎忘记了痛苦:“其实没有大人救我,我也能活,甚至是大人管教手下无方才导致我现在这副模样。”
罗灿看顾恒的表情变了,不自觉靠在了椅背上,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对顾恒的态度从原来的欣赏变成了有些厌恶:
“你似乎没弄明白自己的处境,也不明白玄夜司是什么地方”
然而话刚落地,院外又响起一阵脚步声,这次的脚步显得十分急促。
来人一身灰白色儒袍,略显苍老的脸上带着慌张急切。
罗灿有些讶异,旋即立刻起身上前迎接,但老者一进侧厅就直奔顾恒而来,完全忽视了罗灿:“文顾小友,你没事吧!”
“没事,一些皮外伤而已,多谢姜大人挂念了。”
老者听闻顾恒无事,脸上的慌张焦急这才退去,欣喜的笑道:
“小友无事就好,无事就好。”
罗灿站在旁边有些尴尬,有意的咳嗽了几下:
“姜大人,你来此是?”
来人乃是大乾内阁辅臣之一姜舍,深受乾皇信任,虽然没什么实权,但影响力极大,是真正的一品大员,与玄夜司司主地位等同。
听到咳嗽声,姜舍才回过神来:
“哦!原来是罗指挥使啊!”
罗灿看了看顾恒和姜舍,哪里还看不出两人关系密切。
忽的又想起顾恒之前的话,心中呢喃:“原来这小子真的有所依仗!”
但口中还是多问了一句:
“姜大人来是为了这小子?”
姜舍也隐瞒,反正都被人看到了:
“老朽与小友是忘年交,听闻小友被玄夜司带走,生怕有什么意外”
罗灿深吸了口气,他有些懵,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时候顾恒起身直勾勾的问道:
“罗大人之前说的避影匿形的,我猜测武国公是想要插手玄夜司了?”
“大人愿意告诉我武国公是想怎么插手玄夜司吗?”
罗灿抬头看了看姜舍,藏在背后的手攥紧又松开,最后叹了口气:
“你小子还真是聪明至极!既然你与姜大人是好友那说了也无妨,反正迟早都会传出来的。”
“武国公有意让入了上三品的勋贵弟子进入玄夜司,成为玄夜司高层,陛下那边还没有回复!”
“但以武国公现在在陛下心中的地位,这事恐怕”
在他眼中这事已经成了七八分了。
玄夜司是什么部门,直属皇权!
一旦那些世家弟子成功加入玄夜司谁不念记武国公一份恩情,换句话讲这些人岂不都是武国公一派!
所以他才想让顾恒进入玄夜司与另一派相争,看看武国公是个什么态度。
姜舍的眉头也皱了起来,这事他还真没听说过,大概是武国公私下里与乾皇提及的,作为内阁辅臣心中对这种行为极为愤怒:
“司主还在闭关,陛下年迈处理政事都有些乏力,武国公在这个关头插手玄夜司是想独揽朝政不成?”
说完就把目光看向顾恒问道:
“小友有什么想法吗?”
顾恒只是摇了摇头:“如果这事不传出来,等到陛下一言决断之时还真有可能成,但现在你我都知道了还怎么成?”
“朝廷中不光有勋贵,还有文臣,虽然文臣势弱,但终究占据了朝廷的半臂江山。”
与前世不同,在这个武力为尊的时代,文臣的地位一直要被武将勋贵压上一头。
顾恒目光带着若有若无的冷意:
“而且如今的陛下已经不是二十年前雄心壮志的陛下了,再加上三年前吴王杀驾,说句大不敬的话:垂暮的老龙已经没了斗志,他想的是谁会在这个时候试图拔一块龙鳞,吃一口龙肉!”
“别看现在陛下十分器重武国公,一旦陛下对他生了疑,等待武国公的就是万丈深渊!”
罗灿沉默不语,揣摩圣意这种事情就算是司主也做不到,而眼前的小子说的却让他反驳不了。
作为常驻京师的指挥使,几乎每三天都能见到乾皇一次。
乾皇的变化不止是外表上,还有内在。
近三年,乾皇杖毙的宫女已经超过百位。若是以前,几年都不会有一位。
很多老臣对此都是颇有微词,却没人敢说。
正如顾恒所言,乾皇已经是一头疑心极重的老龙了!
“那我们?”姜舍问道。
“先不要说出去,就当什么都不知道。”顾恒一脸阴险笑容,加上脸上的伤痕还显得有些狰狞:
“大臣直接弹劾武国公欲要独揽大权陛下可能不会放在心里,所以我们要做的是让陛下自己悟出来!”
“三天后的早朝让人弹劾武国公结党营私,此后每日都要参一两本弹劾武国公府仗势欺人,世子强抢民女的奏折!”
罗灿有些不解:“可如果陛下不相信,还是要支持武国公怎么办?”
顾恒用一种儒子不可教的眼神看着罗灿:
“我们上的这么多奏折为的只是让陛下知道武国公有贼心吗?”
姜舍身为内阁辅臣,对奏折极为敏感,瞬间就明白了顾恒的意思:
“如果每天都有人上奏,很快就会营造出朝廷内部对武国公不满的氛围,陛下不会顶着大臣们的不满暗地里一言决断此事,至少会发起一次廷议!”
罗灿瞪大双眼,恍然大悟:
“一旦廷议,这事就瞒不住了,必然有很多人反对,那些为了扬名的监察御史甚至会死谏,如此下来就算陛下还信任武国公,这事也不可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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