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响深刻的知道人多的好处——和好处相比,坏处不值一提。
当统治的成本降低时,越多的人,能带来越多的劳动力,越多的好处。
麦儿半懂不懂,她觉得人越少越好,食物只有这么多,人一多,她们能吃的不就少了吗?
可她没有反驳阮响,也不再询问阮响那条被破布包裹的胳膊究竟是怎么回事。
烈日高悬,阮响抱着陶罐走进了木屋。
女人们不愿意离开这间破烂的屋子,她们如往常一样,结束劳作后就挤在墙边。
阮响把陶罐放在离她们仅两步的地方,她自己蹲在陶罐后冲她们说:“想喝水就自己过来拿。”
女人们没动。
平常如果阮响和麦儿不吼,她们是绝不会有动作的。
可这次阮响并不心急,她蹲累了就盘腿坐下,低垂着头不看她们。
麦儿站在门口,觉得这场面格外诡异恐怖,无论是盘腿而坐的女童,还是女童对面那几个瘦如枯槁,满脸麻木的女人。
她转头看向树林,那因风而晃动的树影仿佛张牙舞爪的鬼怪。
麦儿再次转头,她看着阮响的后背,似乎想用自己的肉眼去看清这是不是个妖怪。
她和阮响一起逃难,却在能停下的时候才发现,阮响并不像一个童儿。
甚至不像她知道的任何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阮响都抬起头,准备朝后看看天是不是快黑的时候,对面的女人们终于有动静了。
挺着大肚子的女人以爬行的姿态慢慢前进。
她因瘦弱而变得无比巨大的眼睛看着阮响,似乎阮响一有动作,她就会立刻退回去。
然后阮响没有动,她也没有说话,只是平静的看着眼前的陶罐。
终于,女人爬到了陶罐边上,她颤抖着伸出手,揭开了盖在陶罐上的布。
女人抱起陶罐,把嘴唇凑到了陶罐灌口,慢慢的,试探般的仰起头。
她甚至不敢多喝,只是含了一口水,再极缓慢的咽下去。
咽水的动作让她的身体起伏极大,可阮响也不催促。
有一个女人做了示范,剩下的三个女人终于敢动了,她们学着第一个女人的样子,依旧是爬行着来到阮响面前,在阮响的“监视”下喝水。
似乎是在说“看,我们没有多喝”。
她们在用一种无声的方式讨好自己的“主人”。
阮响终于站了起来。
她刚有动作,女人们就被吓得惊慌失措,她们身体后仰,双脚蹬地,手臂撇向后方缩回墙边。
但阮响还是一步步朝她们逼近。
直到她和她们的距离只有一步之遥。
“你们想活下来。”阮响指了指自己,“我也想活下来。”
她格外直白地说:“你们看看我,我不会也不能侮辱你们,更不会把你们当奴隶。”
“我需要你们干活养活自己。”阮响,“如果你们一直这样,那我会放弃你们。”
“给你们留下你们之前有的水和食物后,让你们自生自灭。”
阮响看着第一个爬向自己的女人,她说:“现在是你们自己做出选择的时候。”
“是生,还是死?”
女人们不动了,她们看着她,看着这个如果她们站起来,才到她们腰高的女童,麻木的目光终于有了变化。
阮响问:“要活吗?”
她们终于有了回应,女人们艰难地,缓慢地点了点头。
要活啊!
——
长时间没有开口说过话的女人们即便张开了嘴,发出的声音也语不成调,宛如牙牙学语的婴儿,但终于能够自主的去做事了。
阮响也终于轻松了一些,最先爬向她的女人接手了蒸馏的活,阮响终于能腾出手去烧制木炭了。
柴总是没有炭经烧的,蒸馏消耗了太多的木柴,加大了她们的工作量。
更何况除了蒸馏,做饭也需要生火,照明也需要生火。
在这样的地方,火与水就是一切的根源。
“这就是黏土?”阮响站在土坡上,跟在她身旁的女人点点头。
女人艰难开口,她的声音像是被无数粗砂磨砺过,需要听者付出极大耐心去分辨:“陶,用它烧。”
瓷器显然是奢侈品,铁器是奢侈品中的奢侈品。
平常百姓用不起瓷器,更用不起军需要备铁器,于是可以自产的陶器依旧是如今的主流,陶锅陶碗陶罐,虽然不太皮实,也不太美观,但便宜能用,即便是碎了,再买也能负担得起。
阮响没见过黏土——废土时期除了他们用尽全力保存下来的土壤外,别的土早就沙化了,整个基地用的也都是铁制的餐具和工具,连木制的都很少见。
哪个基地的统治者能有一张木制长桌,都足够他炫耀一辈子。
阮响问:“这个要怎么用?加水?”
女人点头,她说:“垒窑,筑屋子,加水,加草。”
这需要很多水,但不入口的水,不蒸馏大概也行?哪怕盐被烤出来了也不会影响实际效果。
阮响开始了尝试,木柴需要闷烧,先把炭窑垒好,将木炭放进去,燃起来之后才开始慢慢封口闷烧,在炭窑底部留上几个通风口,防止因为无氧让木头无法充分燃烧,最后再将通风口一个个堵上。
过两天后开窑,能不能成就只能看运气了。
阮响干活的时候从不说话,多数时间她都是沉默的。
儿时的遭遇在她的灵魂深处刻下了深深的印记,作为“打手”,她这样的童兵不需要说话,不需要提问,只要闷头干活就行了。
而有仗要打的时候,他们这群小娃娃就要去充当炮灰,扰乱对方的视野。
能活下的,就是其中“最听话”“最灵活”“最忠诚”的那一个,才能走出童兵营,成为主人的“狗”。
女人看着阮响,她踌躇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跟着阮响一起干了起来。
这个小娃娃的力气竟然比她大?
女人在搬过几捆柴后诧异地看着阮响。
阮响一次能背动三捆柴,背在她背上的柴比她还要高得多。
女人沉默着也多背了一捆柴。
烧制木炭是个体力活,技术性也有,但阮响以前也没烧过,并不知道其中细节,于是第一次烧制她没有用太多木柴,砍柴也需要时间和体力,能不浪费还是别浪费最好。
“去喝水吧。”阮响听着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她抬起左手擦了把额头的汗,亦步亦趋的走向放在一旁的陶罐。
灌了水以后阮响也不走,就蹲在原地,遥望着远处的山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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