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言走下马车,抬头看向面前诏狱的门头:“这里我也曾经住过,如今故地重游,纪大人你就是这么对待老朋友的吗?”

    “我还有犯人需要审讯,国师要是没什么指教的话,纪某就不伺候了……”

    纪纲刚想将方子言交给左右接待,却忽听其呵斥一声:“站住,我让你走了吗?”

    “姓方的,你到底想怎么样!”

    纪纲一再忍让,换来的却是对方的变本加厉,正所谓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更何况他堂堂锦衣卫指挥使?

    他猛然看向身后的方子言,眼中闪过一丝怒容:“别以为你得陛下恩宠,本官就一定怕了你,再敢在这里寻衅滋事,就算你是国师,本官也照抓不误!”

    “呵,少在我面前放狠话,去把足义立雄提出来,我要带走!”

    “你凭什么?”

    “就凭这个!”

    方子言将一份朱棣的手谕重重拍在纪纲怀里:“陛下有旨,凭借这份手谕,哪怕是诏狱我方子言也可以随意进出,纪大人,你要不要也去找陛下核对一下真假啊!”

    看着手中用朱笔写成的手谕,纪纲一时间还真有些拿不定主意。

    历来手谕都是白纸黑字,从来未出现过有用朱笔批示的情况。

    在朝中,用得上朱笔的时候其实不多,除去监斩罪犯,需要在簿册上留证之外,就只有皇帝批阅一些较为重要的奏折,才可能会用朱笔批复,以示朝廷对于此事的重视。

    看着手里的这份红笔手谕,再看方子言那副讨打的神情,纪纲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他知道对方此次前来的目的,就是想借这份手谕来给自己难堪。

    毕竟当日自己的心腹周继坤就是因为伪造手谕被方子言看破,这才落得一个人头落地的下场。

    同时连带着他这个指挥使,也跟着一起受到问责,并被朱高煦,朱高燧两兄弟排挤在外。

    如今看着这份手谕,纪纲顿觉无名火起,一股怒气直窜心头。

    不过他并未和方子言撕破脸皮,只是仔细检验一番,随即又将其递还到了对方手中:“陛下会出示这样的手谕,由此可见对于此事肯定是极为重视。”

    “真伪我看就不必检验了,毕竟没有几个不开眼的,敢拿着假手谕试图蒙混过关!”

    说到此处,纪纲转头看向后方的一众锦衣卫:“都在这里杵着干什么,还不回去忙你们的事情,方大人这是故地重游,你们是想让人家看了我们的笑话吗?”

    纪纲虽然吃了一个暗亏,但是嘴上仍不认输,还想揶揄方子言。

    面对对方这番指桑骂槐的训教,方子言只是冷笑一声:“纪大人,我没时间和你在这里磨蹭,赶快把人带出来,我还要秉公办事呢。”

    说至此处,他的声音忽然压低几分:“另外再说一句,你送给我的门,我很喜欢!”

    纪纲被方子言捅了心窝子,一时间被气得脸色铁青。

    与此同时,足义立雄被押解出来,他拖着沉重的镣铐,走起路来拖拖拉拉,还被后面的锦衣卫不住推搡。

    “他的镣铐,取下来!”

    方子言一声令下,那两名锦衣卫顿时有些犯难:“这可是重犯,当初镇抚司出动许多高手才勉强将其生擒……”

    这两名锦衣卫还想说服方子言,却忽听得纪纲发出一声怒斥:“你们的耳朵里塞驴毛了吗?让你取就取下来,反正人犯一经提调,就与我们无关了!”

    这两名锦衣卫眼见着纪纲动怒,再不敢有所延误,连忙砸开足义立雄身上的手铐,脚镣,让其恢复了自由之身。

    预想中犯人叛逃的情况并未出现,早在渡边一郎以假话哄骗足义立雄,致使其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为一枚棋子的那一刻开始,足义立雄的所有信念就都已经崩塌。

    他效忠多年的国家,辅佐多年的兄长。

    到头来竟然要将他除掉,要让他死在遥远的异国他乡!

    如今他妻儿都已经落在了锦衣卫的手里,连带着他也已经一连多日水米未进,成了一个瘦得皮包骨头的可怜虫。

    饶是他有通天的手段,也难以在这些高手的眼皮子底下逃脱,既然如此,那又何必枉费力气,徒劳挣扎?

    在纪纲的想法当中,足义立雄最好是在被解开镣铐的瞬间暴起,然后挟持方子言,要求在场的锦衣卫为他提供便利,让他逃跑。

    如此一来,他就可以下令将足义立雄和方子言一并射杀。

    让这个平日里找他麻烦的国师大人就此消失!

    等到那个时候,他将所有罪责全都推卸到足义立雄的头上,朝廷想来也不会和一个死人过多计较。

    这样他不仅能够借机除掉这个政敌,同时还能向渡边一郎证明自己的价值,为自己争取更多的筹码。

    可他却不料想如今的足义立雄已经被磨平了棱角,眼见着对方被区区几名太监顺利接管,纪纲顿觉气不打一处来:“真是个废物!”

    却不想他的这一句斥骂竟然激起了足义立雄心底的怒火,他转头瞥了纪纲一眼,那凌厉,阴鸷的眼神顿时让这位指挥使大人有种不寒而栗之感。

    “你还敢这么看我!”

    纪纲被对方一个眼神震慑,在手下面前丢了颜面,再加上刚刚方子言对他的一番刁难,更是让他心中积蓄的怒火难以消减。

    他猛然从腰间抽出一条皮鞭,对着足义立雄劈头盖脸抽了下去:“一个死刑犯,还敢在本官面前逞凶,今天我就先好好教训教训你……”

    “住手!”

    皮鞭已经扬起,却被方子言的一声呵斥而被迫放下。

    方子言双眸微眯,紧盯着纪纲说道:“纪大人,活人犯不着和死人计较,他已经是将死之人,你也没必要再这么羞辱他了吧?”

    “方子言,你管的太宽了!”

    “今天这件事情,方某非管不可,纪大人要是不肯给我这个面子,那我就只能请你和它说话了!”

    方子言再度拿出红笔手谕,纪纲被气得脸颊颤抖,手中皮鞭紧了又松,最终方才恨声说道:“好你个方子言,咱们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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