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清茉这才知道,那人就是镇北王。

    这些日子她也在军营中听到过许多关于镇北王的事。

    镇北王好像也姓询,不知名讳,未曾娶妻纳妾,但有一个外室所生的儿子,今年十三岁。

    既然有个十三岁的儿子,那便定不是那人了。

    更何况那人不曾习武艺,又怎会提刀上马浴血杀敌呢?

    段清茉跟着下跪行礼,向靳询道谢。

    只是许久许久,她才听到一声远远传来的沙哑声音:“平身吧。”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镇北王的声线好似有些颤抖,连带着她也忍不住跟着一颤。

    这时,沈三朝着段清茉使了个眼色,让她快快带着陈昭昭退下。

    领悟到那意思的段清茉扶起陈昭昭,连忙行礼告退,逃似的从这一众将领面前离开了。

    曾将军看着段清茉的背影还若有所思:“这段娘子末将当真有些眼熟,好像,好像王爷是不是认识和这段娘子生得像的人呀?末将记得”

    没等他说完,靳询就看着单膝跪地的沈三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男人的声音,冰冷得可怕。

    沈三察觉到了靳询身上的戾气与压迫感,但却有些摸不着头脑:“回王爷的话,段娘子叫段清茉。”

    不知为何,这三个字说出口,让他产生了一股莫大的恐慌感。

    好似有什么东西从他的指缝中溜走。

    再也抓不住了。

    靳沙听到这三个字,顿时瞪大了眼睛——这不正是王爷命人去临州寻的女子吗?

    怎么到头来跑到自家的军帐来了?

    靳询的薄唇紧抿,嘴角缓缓扯了个僵硬而诡异的笑容。

    靳沙瞥见那笑容时只觉浑身一惊,汗毛竖起。

    ——

    陈昭昭的脚踝尚未痊愈,走起路来格外地慢。

    而段清茉握着她的小手扶着她一步一步朝回走。

    “娘,对不起。”陈昭昭感觉到了段清茉的慌张与害怕,立马乖巧地道歉道。

    “跑到那里去做什么?昭昭,娘不是说了吗,娘很快就回来的,你可知道娘刚刚找你多着急?”

    段清茉并没有怪罪陈昭昭的意思,这是这几日发生了太多事。

    她真的害怕陈昭昭再出事。

    陈昭昭脸上闪过一抹愧疚之色:

    “我见娘没回来,就想四处转转透透气,没想到个个军帐都长得差不多,我竟迷路了我发誓,娘,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段清茉叹了一口气道:“若是你想出去转转,下次等我一起好吗?”

    “好。”陈昭昭听着母亲温柔的声音,心都要化了。

    而这时,段清茉才注意到陈昭昭手里攥着的银两。

    “这是哪里来的?”段清茉问道。

    “这个是,是镇北王给的!”陈昭昭摊开掌心道,犹豫片刻她又补了一句,“对了,娘,你可觉得镇北王眼熟吗?”

    段清茉回忆起那人的脸。

    许是镇北王那长久不打理的胡须太浓密,看着就是个军中糙汉,她现在竟只能想起那人的丹凤眼来——的确,有些眼熟。

    “你问这做什么?”段清茉疑惑道。

    陈昭昭见段清茉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而刚刚镇北王见了她母亲也没什么激动或是惊讶的神色难道那话本子是骗人的?

    陈昭昭一头雾水,见段清茉当真不认识镇北王后,也不敢再问什么。

    都怪那话本子不写全,全程她就知道镇北王姓靳,半分不知道他的名讳是什么。

    “娘,待镇北军走后我们要去武龙县吗?”陈昭昭问道。

    “自然。”段清茉道,“昭昭别怕,我托沈校尉帮我们寻了人护送我们。有官家军队的人在,那些难民不敢做什么的”

    陈昭昭拉紧了段清茉的衣角,心想那便只能这样了,先到武龙县修养一阵再说。

    回了营帐,陈昭昭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后背传来阵阵痛意,肩背稍有动作就疼得她眼泪汪汪。

    段清茉撩起她的衣裳一看,才发现自己女儿的后背有好大一片淤青。

    这可是把她吓得不轻,连忙找来药酒替她擦拭。

    “你这孩子,这又是怎么回事?”段清茉摸着陈昭昭嶙峋拱起的脊背,语气中满是心疼。

    陈昭昭支支吾吾只说是自己摔了一跤,心里却把靳盛泽骂了个狗血淋头。

    那梦境里自己竟最后会喜欢上靳盛泽?

    那混小子用枪挑了她一次,又踹了她一脚,言辞间的逼问之势大有要将她好好审讯一番的意思。

    简直是个冷酷无情的人!

    她怎么会喜欢这种人呢?

    陈昭昭摇了摇头,愈发觉得那话本子和梦境都是骗人的。

    段清茉将药酒倒在手上,快速地在陈昭昭的后背上揉开。

    二人尽管在营帐内,可镇北军为了快马加鞭启程,早早就将营帐内的东西收拾空了,就连个火盆都没留下。

    如今在帐内虽能挡风御寒,但气温到底是低。

    没一会儿陈昭昭都冻得直打哆嗦,段清茉只能尽快缩短上药的时间。

    然而母女俩没想到的是,等她们上好药收拾好包袱后,镇北军又得令改换了路线。

    镇北军同他们一起,要先去武龙县落脚休整。

    陈昭昭本来沉寂下去的心又紧张了起来。

    而段清茉则是又惊又喜,如此一来,这路上可是不用怕什么了!

    ——

    中军帐内。

    靳询凝视着铜镜里自己的脸,用剃刀一点点将下巴上杂乱硬茬的胡须剃掉。

    那张冷峻凌厉的脸再也不见当年的斯文青涩。

    取而代之的是眉宇间锐利的杀意、眼眸里如枯井般的幽深冷漠、还有眼角如刀刻般泛起的细纹。

    白皙的皮肤变得暗黄粗糙,脸颊和脖颈都有着细短的陈旧伤痕。

    是刀伤剑刺,还是箭矢掠过的血痕?

    靳询记不清了。

    曾几何时,只有这些伤才能提醒他还是个活生生的人。

    剃刀一点点地往下,直到最后一缕胡须落在地上,靳询瞧着模样大变的自己,都觉得陌生。

    是没认出他吗?
本文链接:https://www.tailaixsw.com/182_182083/286356.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