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段清茉狼狈地趴在岸边，散落的乌发湿漉地贴在女子的脸侧。
身后传来水花碰撞之声，段清茉惊慌不定地回过头，看到的却是靳询的脸。
江水淹到了靳询的胸膛，男人静浮在水面之上，一双漆黑的丹凤眸沉寂而幽深，沉郁却又带着几分憔悴的沉俊面容在清冷的月辉下苍白又破碎。
他小心翼翼地看向段清茉，那副想靠近却又不敢靠近的模样，宛如一只受伤的妖兽以自虐的方式祈求着她原谅。
段清茉没想到会是靳询救了她。
他怎么会在这里？
诧异与震惊从心中一闪而过，但随即段清茉咬了咬牙朝着靳询伸出了手。
“上来。”
她说这话时，上下牙齿都冻得咯吱咯吱响。
靳询微微一怔，随后伸手握住了段清茉的手。
两只相同冰冷湿濡的手交握，男人掌心粗糙的老茧摩擦着段清茉娇嫩的掌心，她本以为自己要费好大力气才能把靳询拉起来。
可男人哪里舍得她用力？
水面发出哗啦啦的声响，靳询巨兽般从水中跃起。
待他上岸后，段清茉已力竭地坐在了地上，双手撑地大口喘着气。
陈昭昭哆嗦着身子靠过来：“娘，没事吧”
回过神的段清茉将陈昭昭紧紧抱在了怀中：“没事，你没事吧？怎么，怎么会掉到水里去呢？我都说了不让你和小花过去的”
“娘”陈昭昭的声音染上哭腔，她的小手紧紧攥着段清茉的衣领，浑身都是寒意。
“父亲！”
迟迟赶来的靳盛泽和曾将军等人顿时将段清茉和靳询围得水泄不通。
靳询立马从靳盛泽的手中接过披风，将段清茉和陈昭昭都包在宽厚暖和的披风内。
他冷声开口道：“去寻个船来，快去！”
靳询的臂膀宽阔，足够将段清茉和陈昭昭都抱在怀中。
落水湿身对女子而言到底有碍名声，而靳询将旁人所有的视线都挡在了自己的背后，他的手掌像年少时那样轻轻拍了拍段清茉的后背：“没事了，你和昭昭都没事了”
担惊受怕又精疲力尽的段清茉听到这话忽然鼻尖一酸。
同一时间，段清茉落水的地方还有一人在水面扑腾。
那人正是沈三。
他跳下来之前终究还是迟疑了一会儿，所以现在哪里还能寻到段清茉的身影？
沈三心急如焚，一遍遍地从水中扎进去又跃出来，呼喊段清茉的声音在江面回荡。
可是目光所及，连个波澜水花都没有。
渐渐地，沈三也失了力气，他犹豫再三还是咬牙选择了先上岸。
这般冰冷的江水，就算是他也撑不了太久，他要上岸去寻人相助。
沈三急着上岸，却忘了他与段清茉救人时还有个小花被留在了画舫上。
小花见沈三和段清茉都跳了水，整个人便慌了神，提着裙摆就想下画舫去岸边寻程歌和杨耀州。
可谁曾她刚跑到船尾就被一人从背后抓住了。
“小野种，往哪儿跑呢？你倒是命大，这都推不下去你不过三公子对这女人当真痴情，想都不想就随那女人跳了看来，他当真是喜欢你们母女二人啊！”
抓住小花的人乃是个膀大腰圆、抹着浓妆的婆子。
小花有几分蛮劲儿在身上，她拳打脚踢地挣扎，嘴里还叫嚷着：“你是何人？放开我！救命，救命！”
小花的尖叫声也引来了旁人的注意，只是这婆子并非一个人来的。
她一个眼神，周围又走出来了两个仆人将小花的嘴给摁上。
“看什么看，没见过抓外室和野种的吗？”婆子趾高气扬地说道，她越是张扬，反而越是没人敢招惹她。
小花的脸都涨成了猪肝色，可她一个孩子哪里能打得过这几个成年人呢？
最后只能莫名其妙地被堵住嘴，又捆起来扔到了一辆马车上。
那婆子扔她时嘴里还骂着什么“野种”“外室”“死定了”“告诉大夫人”等话，听得小花满脸懵逼。
这是哪里冒出来的人？绑架她做什么？
段娘子和陈昭昭还在水里泡着呢？
小花越想越急，她一面奋力想从绳索中挣扎出来，一面气得眼泪都掉出来了。
马车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少，小花不知道他们要将自己带到哪里去，整个人被左转右拐的马车撞得七荤八素。
——
船舫内。
段清茉已换好了干净衣裳，只是湿漉的长发还滴着水。
散乱的发簪与湿发缠搅在一起颇为难取，她稍用力便扯着头皮作痛，只能强迫自己慢慢来。
陈昭昭已被靳盛泽带去了另一间屋子。
她到底是小孩，身子更弱，段清茉便听了靳沙的建议让陈昭昭泡会儿热水再换衣裳。
就在段清茉迟迟取不下那发簪时，绣着山水花鸟的灰纱屏风上出现了另一道高大的身影。
靳询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怎么了？可是衣裳不合身？”
他的声音低哑却又轻弱，好似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般小心地落在她的面前。
“你怎么进来了？”段清茉说道，“外面可有婢女在？”
“婢女去照顾昭昭了，要我去替你唤过来吗？”靳询克制地说道。
同样入了水的靳询用内力烘干了里衣和头发，外面的衣裳则是随便换了一件，然后就匆匆赶来看段清茉了。
他的目光紧锁着屏风后段清茉的身影，亦能看到女子举着藕节般的手臂似在发间寻找着什么。
“算了。”段清茉道，“你你来帮我吧。”
那处头发缠得太紧，屏风后亦没有铜镜，段清茉根本看不到情况。
靳询绕过屏风，入目便是女子苍白如葱削的手指穿过如藻般的长发，她侧头时修长的脖颈上青紫色的血管如莲纹脉络般蔓延，透着一股病态的美。
薄粉擦净，那清韵盈盈的五官更加温软柔和，一双含着秋水春光的杏眸倦倦地投过来，平静中透着几分无奈。
段清茉与他剑拔弩张的样子还历历在目，此刻二人能如此平静地相处一室，靳询心中泛起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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