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段清茉一一应下,她看着眼前的陈昭昭和段泊栩,满眼都是纵容与宠溺。

    用过膳后,段清茉这才喝了药,段泊栩则因为受伤虚弱而回了屋补眠。

    段清茉还在发烧,陈昭昭舍不得让她出门,于是她托了靳沙一起陪她回宅院和慈济堂取东西。

    陈昭昭走后,靳询又登门了。

    主屋内,明亮的光透着雪白的油纸将屋内照得亮堂,挨着窗边的方榻矮几上还有桂圆今早折回来的梅花,淡淡的梅香清冷凌冽,端上来的茶碗亦是撒着几许梅花瓣儿。

    韶光院内的地龙就没有断过,段清茉重新住进来也仍是感到暖如春季。

    靳询怕月份往深,天气更冷,还特意支了雕着梅花松竹纹路的火炉熏笼再添些热气。

    段清茉与靳询隔着矮几一左一右地坐下,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只是茶碗盖轻碰茶碗边沿撇沫的声响。

    “韶光院里你可觉得还缺些什么吗?”靳询开口道,声音还有几分低哑。

    “不缺什么了,跟我走之前也没什么区别。”段清茉说道,“淳哥儿还受着伤,你也说了镇北王府养得起几个闲人,还请王爷不要嫌弃我们几个伤弱病残在此蹭住几日了”

    段清茉叹了一口气,明日就是除夕,就算是客栈也不会待客了。

    而且前几年都不曾好好过个年,今年好不容易寻回了淳哥儿,段清茉也不想再折腾了。

    “你放心,我与淳哥儿还有昭昭不会乱跑的,也就是在韶光院内罢了。”段清茉补充道。

    “我说过,你想怎么样都可以。”靳询放低声音说道,“今日我会将莫氏送回兴善寺的,她好礼佛念经,想来这山上更适合她。”

    “若是你与莫氏站在一头,我也不会怪你的,你们到底才是亲生母子。”段清茉疲惫地说道,“你不必如此歉疚。”

    还是那句话,人已逝,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是她段清茉没本事。

    这最该被报复的人是早就死了的冯年和先帝,而眼前的仇人却又偏偏是靳的亲生母亲。

    段清茉累了,她只想照顾好陈昭昭和段泊栩。

    靳询说道:“若是可以选,我宁愿我没有母亲。”

    段清茉握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她露出个苍白的笑容说道:“你倒是狠心。你今日将莫氏送到兴善寺,可想过旁人会如何看你?”

    “镇北王府的家事,轮不到这些人操心。”靳询末了补了一句,“在她心中,只有靳鼎是她唯一的儿子。”

    靳询说完这句话,屋内的气氛又渐渐沉默了下去。

    段清茉何尝不知道靳询与莫氏之间的嫌隙呢?

    她第一次遇见靳询,就是因为靳询半个时辰内背不下来古文而被罚跪饿饭。

    那面墙根栽着茉莉枝丫、有着狗洞的墙壁,是靳询幼年时最常待着的地方。

    而后认识靳询的那么多年里,她都很少见到莫氏对靳询和颜悦色,莫氏永远都是在催着他上进读书,不许他落后旁人半分半步。

    她常常还会拿靳询的兄长教训他,说靳询处处都比不上他那死去的兄长。

    是的,靳询还有个兄长,名为靳鼎。

    莫氏本身并不得靳询的父亲、爷爷奶奶喜欢,直到生下了靳鼎这个颇为聪慧的嫡子才勉强得了公公婆婆的欢心,让她扬眉吐气了一把。

    所以莫氏最为喜欢这个长子。

    靳询曾告诉过他,六岁之前家中永远都是母亲问鼎儿在哪儿的声音,从来没有什么人在意他这个二公子在做什么。

    靳鼎自幼过目不忘,是天生读书的料子,年龄刚到十六岁就被书院中的夫子举荐,得了科考的机会。

    那时候靳家被赶出京城,只能回了老家。

    而靳鼎则是一路从县试、府试、乡试都拔得头筹,甚至还成了远近闻名的天才。

    可是到会试的时候,靳鼎不仅成绩不佳,还牵涉到了科考贿赂案之中。

    当年京中水深,传闻若是不给考场官员行贿塞钱,可能自己的卷子都呈不到改卷官的面前去。

    靳鼎虽擅长读书,但在人情世故方面不通,他听了此事后在同窗的鼓动下也给考场官员塞了银钱,可他给的银钱根本够不上这暗中的贿赂底线。

    于是就被这官员误认为是侮辱,记恨上了靳鼎。

    不仅他的卷子被恶意换掉,又因太子要彻查科考贿赂一事而被推出去当了另一个高门子弟的替死鬼。

    靳鼎同样是在莫氏的严苛教育和忠君爱国的圣贤书下长大的,行贿官员这事本就让他难以理解,后又遭了这等无妄之灾,到头来他不仅要入狱坐牢还要牵连家人蒙羞。

    靳鼎受不住这打击,便在官兵来前留下忏悔书自缢而亡了。

    而靳鼎自缢的那条白绸,乃是才六岁的靳询为了提前庆祝兄长高中,而用攒下来的压岁钱买的布缎。

    往日里,靳鼎最喜戴木冠着白衣,而靳询,只是想讨他欢心。

    靳鼎死后就成了靳家的禁忌,莫氏的地位一落千丈,备受责辱;而靳询则因为那条送出的白绸被视为害死兄长的罪魁祸首。

    若非太子公正,查明了靳鼎虽行贿考官但并非主谋后放过了靳家,不然靳鼎虽死,靳询的父亲按律要替儿坐牢。

    此事以后,莫氏就再也不向外人提起这个自杀的长子。

    靳府之中只有一个嫡子,那就是靳询。

    莫氏则将对靳鼎的心痛和对他自杀的恨意都倾注到了靳询的身上,她要用靳询证明,她能教得出一个好孩子。

    “你哥哥就是个蠢货,怎么能做行贿这等事呢?此等侮辱靳家门楣的事,你绝不可效仿!”

    “为何你哥哥半个时辰能背出来的东西,你背不出来呢?你与他都是我生下来的,是不是你不认真不努力又在偷懒?!混账!”

    “询儿,你不要怪母亲,不打不成器无规矩不成方圆”

    “你看看你父亲多么荒唐,明明你才是他的嫡子,他却把那贱人的孩子日日带在身边!没事,没事,庶子就是庶子,只要你能考取功名,这靳家的东西都得是你的”

    “询儿,我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你,你不要怪母亲心狠,我不逼你,你能长成如今这副模样吗?莫要学你哥哥,莫要学他他怎么敢辜负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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