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气,可能是他清洗过了吧,太轻了,我刚才站他身边什么也没闻到。
“我怎么闻不到?”我低声问。
胖子嫌弃的看我一眼,“就你那狗鼻子,往小哥身边一站还能闻到什么?男人味吗?我说有血腥味就是有,淡淡的,快被洗掉了。我觉得这林子里可能有野兽,小哥遇见一顿砍,不小心溅身上血,所以他才躲起来洗掉,怕熏到我们。你明白了吗?”
血能溅到袖子上,应该是近距离杀伤了,还真有可能在林中被野兽伏击了。胖子这番猜测有点道理,起码逻辑能自洽。我点点头,“这点小事他就处理了,你就别叨叨了。”
“你懂什么,我的重点是林中有野兽,我提醒你要小心,听到了吗?”
我这才t到他的好意,“没事,我跑得比你快。”
胖子低头一想才t到我的恶意,“靠,你个没良心的,老子到时候就往你背上跳,死了也要做你的背后灵。”
我往前快走了几步,勾引他,“还跳我背上,大王,你快来追我呀,你能追上我再说。”
“你个孽畜,别想跑!”
我俩嘻嘻哈哈一抬头,两个张家人都在前方等着,张金钱那眼神跟看神经病一样。
我咳了一声跟胖子正经起来。
张金钱在前面带路,我们跟着他沿着怪石嶙峋的山涧溯流而上,时而攀高爬低,时而趟水前行,一路涧草丛生,快有人那么高了,几乎寸步难行,很快我和胖子都皮不动了,又开始半死不活起来。
后来山涧落差加大,愈加陡峭,没法再走了,我们就抄进了黢黑静谧的原始森林,树密草高,藤萝缠绕,看上去深处还真可能有熊出没。
闷油瓶回头等我们,他常年跑山,任山路再崎岖依旧如履平地。我见过他在密林飞奔的情景,也是林深草乱,高树挂藤萝,跟密密麻麻的网一样,他保持着非常快的速度精准的从仅容一人的网眼中穿过,一路不见停顿,瞬间跑没影了。如果没有我们拖后腿,我想他早跟张金钱飞到上游去了。
若不是我们执意要做牛皮糖,他何苦带上我们呀,所以一切都是牛皮糖的错,他没错。
见我和胖子喘的厉害,闷油瓶回身解下我的背包自己背上,又把胖子的扔给张金钱,张金钱本来就背了个超级大背包,接过胖子的包一脸的无语。
大概是没想到我们这么弱鸡。
还好,小张哥走了,还有张金钱在,张家人均力大无穷,就是好使,这种小事无需跟他们客套。
我回身拉着疲惫的胖子,一路相搀走到天黑,胖子本来屁话最多,结果他走得直翻白眼,脸色惨白,一个字也懒得说。
最后我们穿出密林,天都黑透了,星斗升起来。走到一条山涧的巨石滩上,闷油瓶示意我们休息,胖子歇了一会儿去洗脸,手电乱照,小眼贼尖,竟然发现一条大白鳝隐在水下的踪迹。
闷油瓶过去研究了半分钟,两只手指快如闪电就把那家伙拎了出来,胖子二话不说,上去噼里啪啦先给白鳝一顿大比兜,大白鳝劈头盖脸吃一顿胖揍,直接懵了,一动都不动。闷油瓶按停胖子,把白鳝踢进乱石堆,看它翻身也吐出来些碎肉。
果然也是吃过腐尸的。
真是林中野兽干的么?进到这种深山里的又是什么人?反正不太像是正经好人啊。
胖子看了一会,皱起眉头,“天真,我记得这玩意儿生命力老顽强了,这条怎么半死不活,尾巴这里有牙印,卧槽……那腐尸还活着,人鱼大战过?”
我举起手电照了照白鳝尾部,是有被咬过的痕迹,说牙印很勉强,不知道他怎么看出来的,还人鱼大战,脑洞真大,“会不会是你太用力,把它尾巴骨打裂了?”
胖子怒道,“说什么屁话,老子又不是张三丰,可不会什么隔山打牛,隔头打腚。真的像是牙印,你不信自己瞅瞅。”
闷油瓶也点了点头。
小哥说是那就是了。
我蹲下去看,这条大白鳝比上一条还要粗长,体型之大两锅也炖不下。我用棍子戳了戳,它在水里几乎不动,明显体力不支了,我发现它尾部确实有几处像被尖牙咬开撕裂的痕迹,像是被什么东西用牙齿咬住,好不容易挣脱了。
我看了一眼闷油瓶,他正望向溪流上游,那里是无尽的黑暗,水里的腐尸会咬人,不是,会咬鱼?难道是诈尸了么?我们这次不是下墓,带的装备里并没有黑驴蹄子。
胖子看向我,皱紧眉头,神情诡异。我把棍子一扔,这玩意儿诈尸跟我可没关系,我有些愠怒地问他,“你这眼神什么意思?”
胖子收回眼神,摸了摸头,“路途太顺,忘了你有多邪性了。这一想心里越没底了。小哥,这山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感觉背后越来越凉了,你能不能先透个底,我好做好心理准备。”
闷油瓶回头看一眼胖子,然后又看一眼,我也觉得胖子脸色不对。
闷油瓶看了几眼就绕到胖子背后,把他上衣掀起来用手电去照,我看见他的眉头瞬间皱紧了。
胖子努力扭头,奈何脖子长度有限,他很紧张的问,“小哥,我背后怎么了?有个背后灵?”
闷油瓶一下从腰间拔出黑金匕首,淡淡说道,“没事,几条蚂蝗而已。”
蚂蝗?胖子背上有蚂蝗?
我和张金钱都好奇的凑过去看,只见胖子背上竟然挂着十几道巴掌长的黑色长条,手指粗细,都是吸饱了血的山蚂蝗,不知吸了多久,满背琳琅,触目惊心。胖子真是厉害,也幸亏他血厚,竟然都没发觉。我说他脸色怎么越来越白了,敢情他一直安静的在失血啊。
“大哥,你这人皮背心好别致啊,还有流苏呢,看上去很美。你是木雕石刻吗,都被吸成杏干了,一路都没感觉?”
胖子又惊又怒,“很多吗很多吗?快帮我弄掉!你多废话一个字,老子就多丢一小口血,别站一旁说风凉话了。我就说背后老是麻酥酥的,感觉有点漏风呢。”
“服了你了,小哥会处理,你就当自己义务献血了吧。”
山蚂蝗这东西在山里实在太常见了,包括雨村山里也有,分布在丛林里,草叶上,细细长长,嗅觉灵敏,能感应体温,循人和动物而动。如果衣物包扎不密实,就容易沾染上,下午有一小段灌木丛,叶片上密密麻麻都是像丝线一样的山蚂蝗,穿过的时候跟着我们身形摇曳,看得我头皮直发麻。
这种东西闷油瓶自然是不怕的,我么时灵时不灵,迅速低头检查,我身上并没有发现,张金钱也没有,目前只有胖子中招了,可能是他怕热领口没有裹紧的缘故,被树叶上的山蚂蝗跳到身上了。
这东西最可恶的是一边吸血一边还会分泌麻醉物质,想要取下来挺麻烦的,不能直接往下撕,好在闷油瓶有着十分丰富的野外经验,所以我们都不慌。
结果看闷油瓶像是也急了,拿起匕首就要划手心,他的血一擦这玩意儿都能掉了,说不定还能把血吐还给胖子两口,但事不能这么干。
“你干嘛?”我瞪他。
“用火。”张金钱说。
张金钱生了火正在烧水准备煮面。闷油瓶就着火堆把匕首烧热,然后把蚂蝗一根根烫掉,掉在地上蜷成一团。
胖子疼得龇牙咧嘴,还在忿忿不平,“怎么你们都没事儿,就我中招了。凭啥?老子胖老子就血多吗?老子这是虚胖,还是血虚!”
“小点声,方圆十里知道你虚了。”我用木棍把蜷成一团的蚂蝗挑进火堆,不时烧出噼啪的爆竹声,“要不给你焙干了留着,回去找人做个接骨如神散?也算不白咬一回。”
“这玩意儿干的很贵吗?”
“大概一千克等于两个五百克吧。”我说。
“你不知道就直说。我要养大一千克这玩意儿,不会失血过多,死翘翘吧?”
“不一定用人血养啊。”
“那用什么,狗血么?”胖子挥手,“别跟我扯了,我失血过多,困了。”
蚂蝗烫完了,咬过的伤口却不容易愈合,张金钱翻出瓶药膏递给闷油瓶。闷油瓶开始并没有接,直到张金钱低声说,“是族里秘药,张海客给的,有用。”
闷油瓶才接过来给胖子背后涂满了。
胖子说他要坐会儿缓缓,闷油瓶起身先去查看四周了,张金钱继续做饭。
我守着胖子,过了一会儿,他慢腾腾穿上衣服爬出去有七八米,然后背靠在一块石头上,点了一颗烟叼进嘴里,“就这一根哈,让老子回点血。这一路上虚的,我还以为自己年纪大了,体力不支了,没想到是义务献血献过头了。”
我叹口气,“你是不是老花眼了,那么多山蚂蝗沾在叶子上翘首以盼,你就没看见么,竟然敢敞着领口穿行,不咬你都没有天理。”
胖子吐口烟,仰头看向一天星斗。
“……累了,确实没注意,你他妈也不提醒我一下。你以前总爱大惊小怪,好歹还会吱一声,如今沉稳了,连吱都不吱了,你什么时候这么沉默寡言了,是不想管旁人死活了么。”
这句话问的我心里一颤,几乎掐住了我的命门,我不敢往深里琢磨。
“你是旁人么?我没想到你没看到。”
我俩一阵沉默,算算胖子快五十的人了,虽然心态年轻,体态已经不年轻了。爬山会累,蹚水会累,心也会累。眼神依旧很毒,眼睛却快老花了。
我也是。
岁月,又何曾放过我们呢。
我走过去默默坐在他旁边,他看看我,把烟屁股按在石头上。
“天真,我真觉得自己到了拖后腿的年纪了,说真的咱们早该退休了,半辈子了,一身伤,够累了,何必呢。胖爷想跟你和小哥简简单单过点平平淡淡的日子,炒炒菜,种种花,就那么难么?”
我拍拍胖子宽厚的肩膀,“这次帮小哥完事了,以后这世界天崩地裂都跟咱们没关系了。我们回去就打个金盆放在门口,每天出来进去洗手洗三遍,除了种花种菜,养鸡养鸭,后半辈子再也不下地了,谁下地谁是狗。”
胖子笑了三声,“还金盆,不出两天小花就给你端走抵债了你信不。”
我看着他,也笑起来,“哪能呢,赝品做成真品要骗过小花不易,真品做成西贝货还能让小花看出来,我干脆把吴山居招牌砸了,然后跟你姓吧。”
“跟我姓,你是打算继承我的花呗余额么?……”
胖子说话声越来越低,鼾声响起来,竟然半靠在我身上睡着了。我叹了口气,从他口袋里摸出来半包烟,给自己点上一根,听到打火机清脆的声音,胖子皱着眉头像是挣扎了一下,却没有醒来。
我放心的吸了一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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