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江楼。
小二端着酒菜走进天字号雅间,也不抬头看窗户边站着的客人,自顾自将酒菜摆在桌上后,规规矩矩退出门外。
颜骞刚斟上酒,就听“吱呀”一声门被推开,郭元麒拨开珠帘进来。
”哎呀,这天真是热死人了。”
他扯着衣襟散热气,随意坐到桌边灌了几杯凉茶,精气神方觉得活过来。
又拿了块冰放嘴里嚼着,看向颜骞长叹一声。
“真是羡慕颜兄啊,夏日炎炎坐在此处看景喝茶,还有酒菜,你看我刚从练兵场出来,一身臭汗。”
颜骞轻晃折扇,端起酒杯小酌半口。
“郭兄这话我又要羡慕了,你手握攻兵营是实打实的权利,有多少人想都想不来的事,我这区区文差哪能跟你比。”
郭元麒靠着椅背,支着腿轻轻晃动椅子。
“得了吧,颜兄掌管整个大理寺,还羡慕起我这个苦差事。”
要说羡慕,也是郭元麒羡慕颜骞,按他好色,肆意懒散的性格,更愿意留在京城从事文差。
早在太祖皇帝开国时,武将格外受重用,反观文臣,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便多受排挤。
直到后来江山稳定,战事减少,武将很少有用武之地。
而且随着文人雅俗渐渐兴盛,武将那一身野蛮粗犷的杀气就显得格格不入,甚至把他们归类于不入风雅的粗人行列。
改朝换代也随之改了生活风气。
所以,有许多武将为了迎合时代风尚,逐渐学文人雅士那套,血吟诗作画,诗词歌赋。
以往出门不注重形象,眼下不论老嫩,出门不是弄些玉饰挂坠,就是人手玉扳指,堆金叠玉打扮的人模狗样,就差提个鸟笼到处炫耀。
郭元麒整日在校场,把自己弄的黑不溜秋,糙气十足。
而颜骞总是锦缎华服,出入高档场所,一水的文雅高贵,郭元麒自然羡慕的紧。
可颜骞的想法和郭元麒恰恰相反,以他不徐不疾,为人深沉的性格,更喜欢手握兵权。
“那是你没尝过大理寺卿的无奈,喝酒。”颜骞端起酒杯,岔开话题。
“对了,前几日萧彦不是去你宅中查吗,结果如何?”
“结果?”郭元麒笑了,又拿一块冰放嘴里嚼,一副痞气。
“颜兄看我此刻像是有事的样子吗?我说了,我是良官。”
两人默契一笑。
只要想到萧彦那副吃瘪,还无可奈何的冰块脸,颜骞就想笑。
“没想到这个行事一向十拿九稳的萧彦,也会有吃瘪碰壁的一日。”颜骞笑说。
“还是郭兄高见,萧彦空手而归,定会让上面那位失望。”
他站起身将折扇甩开,说:“只要失望攒够了次数,不信他还敢这么目中无人。”
林绎为太后重新调制药方,加配药浴后,太后的瘙痒症状有所缓解,她对林绎逐渐信任,也没有以往那般排斥针灸治疗。
苏乘风在杨舟楠的帮衬下,也顺利从御药房调换出来,成为人家的随从跟班。
每日按时按点去校场,要不然就跟着去调查郭元麒的案子。
闲时端茶倒水,买小吃零嘴跑腿打杂,还要额外兼陪练,什么都干,就差陪睡了。
苏乘风的马停在校场门口,腻着一脸汗水下马,跨进办事房没见着人。
他抓了路过的小兵,问:“杨副将呢?”
小兵说:“在武器库。”
苏乘风转头进了武器库,杨舟楠正在检查兵器,他走过去把食盒递给他。
“买回来了,拿去喝吧。”
杨舟楠闻声,侧过脸看他,脸被晒得红红的,一脸热汗。
“这么热啊?把酸梅汤喝了吧。”
“给将军买的,我不喝。”苏乘风揩掉汗水,“还是冰的,赶紧喝。”
杨舟楠不时看兵器,核查册子,说:“就是买来给你喝的。”
“什么?”苏乘风一愣,反应少顷,有些恼了,“你大热天让我出去买就是给我喝?你是不是闲的?”
杨舟楠没有回头,跟没事儿人一样,说:“看你辛苦,犒劳给你的。”
“我谢谢啊,宁愿渴死也不想顶着太阳跑一趟。”苏乘风没好气地坐在椅子上抱怨,“我喝白水就能活。”
杨舟楠回过脸,慢悠悠走到苏乘风旁边,搁了册子,把酸梅汤拿出来递一杯给他,自己也喝一口。
“这么短时间就受不了了?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苏乘风喝了酸梅汤,把抱怨又压下去。
时光一晃便到端午节。
各宫各殿的宫人都忙着洒扫,门外放置菖蒲艾叶。
朝臣们均放假一日,宫门外还有御赐糕点和粽子。
盛治帝在奉天门大宴群臣后,又兴致勃勃去往西苑,观看射柳,划龙舟。
而太医院却没闲着,陆子卿跟随众太医旗物鼓吹,赴到西苑。
两岸垂柳依依,热风拂过,掀起湖面碧波荡漾。
然而,他们的目的并非欣赏美景,而是捕捉蟾蜍,以取蟾酥。
蟾酥有解毒止痛,开窍醒神的功效。
每年端午节这一日,太医院上下都要聚集在此,抓好多蟾蜍回去。
老胳膊老腿的太医们不如内侍手脚灵活,躬身佝背杵在湖边,有几个人险些栽到湖里。
陆子卿顶着日头也在湖边寻找,耳畔只听蟾蜍的叫声,他闻声找了小半晌就是不见踪影,热的满头大汗。
反观池暮生,在这方面可是熟手,才来没多久就抓到七八只。
他提着竹笼走到陆子卿身边,瞥一眼竹笼空空如也,面带笑意打趣道。
“哎呀,这小半晌,竹笼里什么也没有啊?”
池暮生“啧”了一声,又笑说:“这医术你是没的说,可是论极捉这些小东西,你可就不如我啦。”
陆子卿小时候还真没怎么捉这些,为了早日学有所成,很少跑出去玩,特别懂事。
别说蟾蜍,就连小鱼虾米都只捉过一次,还是苏乘风和一帮小乞丐,带着他去小河边疯玩半日,回来还受风寒。
“池大人别取笑我了,这确实并非我擅长。”陆子卿擦了擦脸颊的汗笑说。
池暮生说:“捉蟾蜍很简单,我教你怎么找。”
说着,他现场教徒弟,说干就干,拿起网子就往湖边走。
“我给你讲啊,这个……”
“陆子卿!”
池暮生话还没说完,隔远就听到这声喊叫,他与陆子卿双双扭头看向身后。
见王太医站在一丈远的地方,皱眉虚眼擦着汗水喊。
“院里人手不够,回去帮忙去。”
虽然院里院外都不能闲着,但陆子卿还是宁愿在日头下捉蟾蜍,也不想跟这帮人周旋。
他看向池暮生,似有无奈的笑了一下,“看来,今日你这位师傅,我是叫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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