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初夏,阿窈,你愿意陪我去爬山吗?”
谢澜音看着镜中自己那道疤,被宁清窈画上一朵小小的芙蓉花遮住,遮挡的悄无痕迹,又在花蕊中间贴上一颗珍珠,点绛唇、戴玉簪。
镜中人缓缓变得光彩照人,谢澜音眼底的自卑与阴霾一扫而光。
宁清窈合上胭脂盖:“臣女自然愿意。”
“那就太好了。”
“只是……”宁清窈犹疑着说道,“臣女有一事相求。”
她跪下行礼,谢澜音急忙去搀扶她:“你这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讲,何必跪来跪去?”
宁清窈斟酌用词,一字一句道:“臣女早已及笄,年有十八,家中替臣女议了一门婚事,想请长公主择吉日赐婚。”
“赐婚……”谢澜音觉得新鲜极了,这些年她从未给人当过月老,点头道,“议亲对象是谁?我替你好好把把关。”
惜音噗嗤一声笑出来:“公主这方面都没有经验,怎么替宁姑娘把关?”
谢澜音俏脸微微涨红:“我、我自有办法的。”
“是陈家嫡子,陈浔。”宁清窈道。
“他啊……”谢澜音蹙眉,“可他不是瘸了腿吗?家道中落、双腿残疾、毫无仕途,虽说有个连中三元的背景在,可是,本宫觉得他与阿窈……”
说到这里,谢澜音摇了摇头,她想让阿窈嫁的好一些,以后日子也能过好些,不都说,女子嫁人,是改变命运的第二次机会吗?
但谢澜音也尊重宁清窈,又道:“若你属意陈浔,本宫也可为你赐婚,毕竟两情相悦才算圆满。”
宁清窈抿唇,笑意温婉道:
“陈浔虽双腿有疾,却品行端正,陈氏虽家道中落,却温馨和睦,他虽毫无仕途,却努力上进,日后无论经商、研学,都是极好的。
臣女择婿,不看家世名利、外在表象,只看他是否良人、家中氛围、公婆善恶。”
谢澜音点头,笑道:“既然你已想好,陈家也愿意,本宫此时便拟一道旨意,替你赐婚。”
王公贵族的赐婚,需要皇帝点头,但陈家是商贾,宁家也是小官,故而长公主便足够有话语权赐婚。
谢澜音站在书桌前,提笔写下一道赐婚,落下印章。
就在此时,刚到梓熙宫的谢文澈,正好听到这番话、目睹这一场景。
他慢摇山水折扇的手微微一停,嘴角那抹笑也淡了些许,好巧不巧,他刚走到,谢澜音已经落下印章。
这桩婚事就算定了。
只是谢文澈不明白,为何宁清窈今生要请皇姑赐婚她与陈浔。
而阿窈方才那番话,也说的十分清醒,与前世截然不同,此生的阿窈,在人生大事上,无论经商、成婚,每走的一步都很理智明慧。
只是
他该怎么办呢?
“太子怎么来了?”谢澜音将赐婚书卷好,递给宁清窈。
“江南进贡了几筐妃子笑,母后让孤给皇姑送几盘来。”
景安立刻带着太监上前,将五盘盛好的荔枝摆上。
谢澜音道:“太子有心了,替我谢过皇嫂。”
谢澜音亲自剥了一颗,递给宁清窈先吃:“妃子笑汁甜味甘,阿窈,你尝尝。”
“多谢公主。”前世,宁清窈最馋的便是这口荔枝。
尤其是夏日,将荔枝冰镇后,再咬进嘴里,果肉在唇齿间炸开冰凉清甜,别提多消暑。谢文澈亲自给她剥壳,每到月事来时,谢文澈怕她贪吃,就将冰镇荔枝藏起来,给她煮上一碗红糖鸡蛋粥。
宁清窈微微咽了下口水,尝了几颗荔枝。
讨到了赐婚书,宁清窈不想与谢文澈产生过多交际,便自请离宫。
临走前,宁清窈即将跨过梓熙宫门槛时,回首侧目,看向那殿中一袭蓝袍逆光而站的谢文澈。
谢文澈与谢澜音说着话,一边摇着折扇,恰好转身朝殿门这边看来。
二人目光恰好交汇。
宁清窈露出了极浅的笑,目光仿佛一眼万年,有着风雪沧桑,也有复杂歉意、遗憾悔恨……
殿下,此生,我不会再伤害你。
你会有与前世截然不同的灿烂人生、锦绣前程。
谢文澈目光越过花坛与水榭,看着她唇角那极浅的笑,不知为何,他心里有些疼,像蚂蚁扎过,他缓缓抬手、捂住发紧的心口。
宁清窈拿着婚书,转身离去。
很快……
长公主赐婚陈浔与宁清窈之事,就传开了。
谢昀自然也收到了这消息。
占地面积极广的摄政王府,一眼望去森严肃穆,因为常年没有女主人打理,也没有婢女,故而没有一棵花,只有黑楠木建造的楼台水榭、殿宇屋舍,与训练有素的侍卫,很是压抑与沉闷。
书房内,一壁壁陈列整齐的书架,光是藏书就有上万本。
内室。
批阅折子的谢昀不慎用力折断了小狼毫笔,从文山文海中抬头,蹙眉问:“你说,谢澜音给谁赐婚?”
“宁家姑娘与陈浔。”暗卫谨慎地重复一遍。
谢昀笑了,啪地一声合上文书:“谢澜音为什么要赐婚?”
聪明如他,其实能够猜到,但他还想确认。
暗卫察觉到摄政王周身的戾气,急忙跪地,战战兢兢回答:“是……是宁姑娘自请赐婚。”暗卫将宁清窈夸赞陈浔与陈家的话,复述了一遍。
“轰!”地一声巨响!
谢昀将桌上所有文书全部推翻在地,掀翻桌子,俊容阴鸷铁青。
满室暗卫齐刷刷跪下,就连姜毅也浑身紧绷跪地,所有人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丁点异响。
“宁清窈此时在何处?”谢昀问。
“宁姑娘应该在回花颜楼的路上……”
谢昀踱步出书房,拽下骏马缰绳,翻身上马朝花颜楼而去。
很巧,黄昏时刻,宁清窈刚提裙走下马车,脸上尚且带着笑意时,就碰到了一脸冰霜的谢昀。
谢昀站在花颜楼门口,看着她。
她笑容僵了,周身泣血凝固,重新坐进马车,全当做没看到,嗫嚅着嘴唇许久,吐出一句话:“回宁府。”
车夫点头,调转马头。
很好,好得很。
宁清窈居然装作没看到他!
谢昀气笑了。
今日出门许是没看黄道吉日,天空多云转阴,飘起了雨丝。
而陈家的马车,居然也朝这边驶来,正好碰到宁清窈。
“公子,前面正是宁姑娘的马车。”兰溪勒马,推陈浔下车。
听闻了长公主的赐婚,陈浔就来找宁清窈,他没想到,这个女子,会在陈家最落魄之际、会在他最狼狈的残废之时,义无反顾自请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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