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可好些了?”谢昀问。
“倒是死不了。”宁清窈站在门内,心如止水地平静回答。
“为何那日要替本王挡箭?”谢昀起身,指尖挑开宁清窈的盘领紫水晶方扣,看着她纤细脊背束缚的绷带,从腋下斜穿过再包扎到前胸。
他掌中握着一瓶极好的伤药:“不留疤的。”
谢昀解开她衣衫,指腹涂着晶莹微凉的伤药,替她温柔且沉默地上药。
夜晚寒凉,皮肤不受控制的微微战栗,宁清窈道:“不是替你挡箭,那日不论谁在哪里,我都会推开他。”
谢昀为她涂药的手一顿,替她拉好衣服,将她身子转了过去。
谢昀攫住她下巴,低头道:“撒谎。”
他嘴角微翘,月光下,薄唇艳而红,如摄人心魄的男魑魅,长得自是极俊,若是不做摄政王,拉到小馆横竖也是个头牌。
谢昀一定不知道宁清窈在想什么。
谢昀将她圈在怀里,下巴抵在她肩窝处,细嗅女子发香,深吸口气:“其实,本王认真考虑了一个问题。”
只听身后人极其好听的声音缓缓道,“你要摄政王王妃之位,也不是,不可以。”
宁清窈抬头,望向那双深不可测的俊眸。
谢昀圈住她的腰,细细摩挲道:“但不是现在。”
宁清窈勾起一个反讽的弧度,垂下眸,敛去目光中的悲色。
谢昀自知宁清窈与从前不一样,但又说不清哪里有变化,她从前总是乖顺地跪伏在他腿边,如今却像浑身尖刺的刺猬,他想要触碰,刺猬便想伤他。
不知为何,谢昀圈住她时,胃中忽然一阵恶寒,险些干呕出声,费劲力气才压了下去。
“不舒服?”谢昀问。
宁清窈脸色越发苍白,有些心悸发慌。
谢昀从袖中拿出一张令牌给她:“王府玉令,日后有事可直接无需通禀来府中寻我。类似周强那样的事,尽管调遣姜毅和暗卫。”
这样的玉令,谢昀有一张,而给宁清窈的这张,是备用。
不是调兵遣将的虎符,却能调用谢昀的私人暗卫。
前世她从未得到过这样一张玉令。
谢昀多疑冷血,从不真正信任任何人,怎会将这样的底牌交给自己?
谢昀将玉令插在她发髻中间,她头顶像顶了张叶子牌似的,颇有些滑稽可爱。
“好好养着。”谢昀将伤药放在桌上,推门离去。
宁清窈摩挲着那块名贵材质的令牌,通体晶润尚带余温。
若她可以调遣谢昀的私人暗卫, 也就是说,她在京城,地位会比绝大部分人都要高不少。
谢昀走后,她忽然扶住床边哇地一声干呕。
春羽端着水盆走进来,见状,急忙问道:“姑娘这、这是怎么了?”
“没事,许是夜晚寒凉,有些肠胃不适。”宁清窈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十分谨慎,别人不清楚,可她却知道,她葵水已经推迟大半月了。
她可能……
宁清窈摇了摇头,手轻轻放在小腹上。不可能。
前世她与谢昀并未有过子嗣,这一世也不可能。
……
第二日,宁州生派人让宁清窈回家。
说是宁老夫人七十大寿,儿孙辈都需回祖宅贺寿。
前世也是此时回祖宅给老夫人贺寿,才出了后面那些事。
她救了那些人,却在她成为太子妃被谢昀囚禁时,满家族的人求她去死,骂她放荡下贱,说她祸国妖妃,不要连累宁家名声,甚至骂她不该姓宁。
宁雅沁已经被八皇子捞出来了,但在狱中这半个月,明显憔悴许多。
她依旧绾着精致发髻、穿着明丽裙衫,站在安瑾身后,看向宁清窈时,目光很怪异却也很安分守己,像是压抑着仇恨,却又不敢恨,也有忌惮,更有小心翼翼。
她领略过宁清窈的招数,知道她不好对付,此后便会收敛。
这样的人,便像暗处的蛇,暂时不咬你,却时时刻刻准备咬你,且打算将你一咬毙命。
宁清窈不会给她这样的机会,有朝一日,她会把宁雅沁的毒牙拔了。
宁雅沁与宁州生父女之间也生了嫌弃,只因上次锦衣卫来抓他,宁州生说了一句“秉公办事”,多冷酷的父亲,才会在女儿被抓时说出这样无情的话!
宁家如今,趋向于四分五裂。
宁州生还在笨拙地修补家人之间的关系,讨好地上前:“雅沁啊,父亲给你买了些女儿家最爱的首饰簪子,这几日你受苦了。”
“承蒙父亲关爱,女儿没有死在狱中,都得多谢我闺中密友,薇希将我捞了出来。”
宁雅沁其实很清楚,宋薇希与她不过利益之交,宋薇希利用她办事,而她利用宋薇希攀附八皇子,故而宋薇希不会捞她,她突然被捞出来,只有一个原因:八皇子授意,宋家才会出手。
八皇子愿意捞她,证明她在对方心中有几分重要,不管是从前肉体迎合还是话语讨好,都起了些作用,她入狱这次算是明白,家人统统靠不住,无情的父亲、废物的母亲,唯有八皇子……
宁州生何曾听不出她话中的讽刺之意,只当孩子不懂事,又苦口婆心地劝道:“日后不要做违反律法的事了,踏实才是为人处世的根本。你不要怪父亲。”
宁雅沁何曾体会过宁州生的难处?他为官清廉一生,除了祖上蒙阴之外,不曾有过半点贪污受贿。
这样的清官,受百姓爱戴,从不走后门,别说为女儿去行贿。
宁雅沁听着父亲的话,心里冷笑了声,没说话。
五个人坐进马车,朝宁家祖宅去。
宁宅建在京郊中街,占地颇大,好歹是两朝簪缨世家,却从这一辈就开始没落,宁老夫人两子一女,没一个中举,只有庶三子宁州生官拜大理寺卿。
幸好宁州生中举,不然他早就被撵出宁宅。
这位宁老夫人,可没有容下庶子的度量。
安瑾当年很是烦恼与嫡母的婆媳矛盾,又斗不过另两房妯娌,这才同宁州生吹耳边风,分了家搬出去,如今只有大房二房依旧住在祖宅,又因礼法制度,宁州生逢年过节都要带妻女回祖宅尽孝。
恢弘阔大的正堂,盖着石青琉璃瓦,亭台、水榭、花池一应具有,但终究已有百年,这一辈没落,俩儿子也拿不出多少银子修缮更换,辉煌却也有些泛旧。
宁老夫人身穿古翠色对襟福纹长衫,竖领嵌着方圆翡翠子母扣,束着暗红额带,盘着油光滑亮的金丝扭心狄髻,威严地坐在主位上,双手交叠杵着楠木红拐杖,看向入园处。
宁州生与提着一盒百年人参,身后的家丁也提了不少贺礼。
安瑾满脸面无表情,一进宁宅便想起从前与这老妖婆相处时的不快,但在踏进院中的那刻,安瑾瞬间变脸,扬起高兴的笑容,快步走去:
“母亲,儿媳来看您了。”
宁州生生母早逝,宁老夫人虽说没少苛待,但到底也算将他养大了。
“来了便好。”宁老夫人露出笑容,指了指座位,“几月不来,还当你们把我这老家伙忘了。雅沁与阿窈似乎比去年又漂亮几分。”
看到宁雅沁时,宁老夫人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祖母。”宁清窈与宁雅沁上前行礼。
不待宁老夫人说完话,二房便急匆匆来报:“四小姐也回来了,是……哭着回来的。”
回来不打紧,可哭着回来,倒不像是好事。
果不其然,人未至声先到:“娘亲,我过不下去了!”
四姑奶奶手中攥着一份休书,还未走到正堂,就一路哭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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