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宁州生哽住一瞬,继而垂首道,“臣追查假钞案,已于月前,端了荔城老窝,刑部也已盖棺定案、斩杀相关罪犯,以及主谋刘三。或许此次假钞案,同先前的不是同一批……”
这话,又把刑部牵出来,刑部尚书头疼地说道:“卷宗是大理寺卿提交的,也是大理寺卿主审,刑部只负责后面清点,宁大人自己办事不利,可不能拉上刑部。”
谢耀宸沉吟,目光在谢昀和谢文澈之间晃动。
这两人今日出奇的很安静,只是在宋疆方才走出来时,齐齐送去了目光。
宋疆上前一步,震声道:“皇上,如此短的时间内便又重现假钞案,明显是此前贼窝未曾清剿干净,让漏网之鱼在外兴风作浪,就连假银票流通的地点,都和前一案相同的是荔城,宁大人却要狡辩不是同一伙人吗?”
他身居高位,余光朝身后一扫,便有党羽同僚站出来冲锋陷阵打配合。
“是啊皇上,这分明是同伙人,大理寺卿玩忽职守,却还巧言狡辩,根本未曾意识到自己闯下何种大祸,实在不配为皇上分忧解难。”
“说不定那伙贼人能东山再起,还有宁大人一份功劳,皇上可定要细细查问!”
“依臣之见,不如先将宁大人停职,换能者去查这假钞案,事后再依法问罪!”
宁州生道:“皇上,臣绝非狡辩,实在此事尚无定论,无法盖棺是先前那批贼人,还请皇上给臣机会,重新查明。”
宋疆冷冰冰驳斥:“如今的乱子,正是因你办事不利而起,宁州生,你有何脸再要求接手此案?难道由着你再留几条尾巴,祸害百姓吗!”
他身后拥趸群起而上,愤怒谴责,仿若要一人一口唾沫淹死宁州生:
“说不定宁州生与假银票一案的罪犯早已互通有无,才会如此办事不利!”
“毕竟宁大人的大哥二哥就曾出卖卷宗、导致全宁宅流放!蛇鼠一窝,他能干净到哪里去?
宁州生素来不爱经营朝堂关系,毕竟身为大理寺卿最要紧的便是公正,有许多人犯案后找官员送银子请他睁只眼闭只眼,为了秉公执法,全都不结交,才会导致如今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是这么多的口水,连个替他说话的人都没有。
宋疆鹰目狠厉,振臂呼道:“皇上!臣请将宁州生削职、依法问罪!”
群情激愤,谢耀宸亦不满宁州生做事不利,顺势开口:“大理寺卿,你将事情办成这样,无论如何,朕都要给朝臣和百姓一个交代。”
“既然这大理寺卿的位置你做不好,便让其他人做吧,来人,褪去他的官服,将他赶出去!”
“皇上!”
宁州生焦急大喊,额头冒出层层冷汗:“请您给微臣解释和戴罪立功的机会!”
谢耀宸不耐挥挥手,似是不愿再看见他。
宋疆阴鸷眼底划出痛快笑意,执着笏板好整以暇看戏。
此时,一道凉薄笑音忽响起,满朝喧闹霎时归于寂静,即便是谢耀宸,都不禁脖颈生凉,下意识转动脑袋望过去。
谢昀墨袍笔挺,负手独立,淡眸在朝廷逡巡一圈,所有人便都缩回了脑袋,仿佛方才种种不曾发生。
本欲开口的谢文澈见状,深深望他一眼,迈出一半的脚步缓慢收回。
谢耀宸势弱半分,心中虽恼,却不得不缓和声音,客气询问:“摄政王,你可是有什么不同想法?”
谢昀薄唇淡勾,不疾不徐道:“宋大人说此案贼人和此前是同一批,有证据吗?”
“这……”谢耀宸视线不自觉飘往宋疆,示意他同谢昀对峙。
君命已出,他若再行更改,何来威严?
宋疆面庞变得僵硬,阴眸盯着谢昀,心底翻涌起恨和怨。
明知此人便是杀他亲儿的凶手之一,此刻却也只能忍气吞声,弯腰礼拜,低下脑袋,用力捏紧笏板,隐忍住所有情绪,一字一句道:“种种迹象表明,他们是同一伙贼人,从荔城、京城,再到……”
“所以”
谢昀不耐打断,嗓音渐冷:“证据在哪里?”
宋疆深吸一口气,强忍住仇恨与怒火,绷直唇线保持了沉默。
谢昀嗤声:“没有证据,仅凭人多势众,便要惩处朝廷三品官员?我朝究竟是以法治国,还是以蛮横无理、搬弄是非,来拼胜负?”
他似笑非笑地撩起眼皮,注视着皇帝:“皇上,你说呢?”
谢耀宸笑得十分勉强,心中忌惮和不满交织,又不满暗瞪宋疆。
若不是他挑起此事,又那般气势汹汹,他也不至于被气氛冲昏头脑。
他强行为自己挽尊:“摄政王所言极是,可此事也没有证据能够证明大理寺卿的无辜,若当真是因他办事不力,岂非错纵了他?”
谢昀随意扯出点笑,慵懒话语里暗藏压迫,渐渐冷了声音:“那皇上以为,要如何?”
谢耀宸抬袖擦额汗:“……”
他自然是想继续惩处宁州生,来证明自己方才决策正确,可若如此做……
怕惹谢昀不悦,谢昀若不高兴,便要让朝上所有人都不高兴。
这所有人里,自然也包括他这位皇帝。
谢耀宸有些恼,却不敢同他抗衡。
他如今左右为难,底下站立的宁州生却也是战战兢兢。
一时间,朝堂气氛陡然变僵。
“父皇。”疏朗嗓音在此时响起,谢文澈上前行礼,温言建议,“宁大人是错是对,总要调查才知,如今并无证据,再多争执也无任何意义。”
谢耀宸松口气,看着站出来缓解气氛的爱子,顺势询问:“那太子觉得,该派谁调查?”
“宁州生。”谢文澈温和嗓音几乎与谢昀冷淡慵懒的声音同时重叠。
二人异口同声,遥遥对视,空气中隐有火花四溅。
旋即,却都若无其事地将视线收回,仿佛那一瞬的针锋相对,只是错觉般。
宁州生懵然抬眸,尚在夹缝中生存的他,都未意识到自己再度迎来生机……
宋疆怒火炸开,执着笏板出列,厉声喊道:“不可!”
谢耀宸因太子和摄政王的同时举荐而陷入怔愣,这声厉喊倒将他神思唤回。
他双手略有不适地撑着龙椅,挪了挪位置。
怎么又是这宁州生。
他听得都有些烦闷,甚至后悔提及假钞之事。
宋疆话语如炮弹连珠,隐泄怒火:“皇上,宁州生涉嫌大案,怎能再派他前往!若他此前当真和贼人有什么勾结,那岂不是错上加错!若皇上首肯,臣愿前往,必定将此案查个究竟!”
谢耀宸嘴角微张,同意的话尚未说出,谢昀便已先发话:
“宋大人主动请缨,是为私仇,还是百姓?”
“自然是百姓!”
宋疆正气凛然,义正言辞:“身为大安国朝臣,铲奸除恶,揭露庸官真面目,都是臣应做之事。”
谢昀蓦地一笑,双眸却冰凉如水:“好一句为百姓,那不知宋大人强占邻里土地、扩建府邸时,可想过百姓二字?”
话语至最后,如化为锋利刀刃,刀刀致命。
“臣没有……”
“哗啦!”
谢昀抽出袖中数份状纸,直接砸在宋疆脸上,目光寒凉如刀,薄唇吐出的话字字诛心:
“不仅强占民地,在受害者告至官府时,你还以权势压人、销毁卷宗、驱人出京,此事都闹到了本王面前,你还狡辩!”
被状纸砸到狼狈不堪的宋疆,唇角嗫嚅,脸色阴沉到极点的同时,也带了些许恐慌!
谢昀竟不知不觉中,拿了他的错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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