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朗风清。
轩窗半开,清辉伴着竹影斜洒在窗内棋盘上,宁清窈执棋打谱,偶尔望一望棋盘上晃动的竹影,并不走神,只根据影子默默计算着时间。
时辰差不多时,她便搁下棋谱,准备收拾睡觉。
玉如霜就是这时来得,一双眼晶亮有神,全然没有困意,她晃晃手里的信,嘿嘿一笑满脸八卦:“你那好母亲又送信出去了,老规矩,我先顺出来给你看看。”
这段时间,她已经顺了不少这样的信,宁清窈每次看一遍,都要被辣一回眼睛,玉如霜就喜欢看她满脸嫌弃又诡异的表情,觉得少见。
这个时间?
宁清窈想到今日去牢内审问的宁雅沁,挑挑眉将信给接了,展开先开第一页,又是玉如霜熟悉的嫌弃又发绿的脸色。
她果断掠过这肉麻情书,看后面一张,神色顿时便正经了许多。
“怎么了怎么了,真的有事吗?”玉如霜眨眼,凑过来想看,但宁清窈每次都不愿她们知晓信的内容,她也很有分寸,没真的挤过去看内容。
宁清窈慢条斯理地将信折了,眼眸里渐渐浮现出冷意,她将封好的信递给玉如霜,不答反说:“放回去吧,若是她收到了回信,记得再给我顺过来。”
“哦对了。”她冷漠地补充了一句,“加急,出钱让他们快马送过去,但别让安瑾知道。”
随信附上一锭银子交给玉如霜,宁清窈又冷笑一声。
玉如霜“嘶”一声,缩了缩脖子。
跟着宁清窈这么久,她现在也算是熟悉自己的老板了,这表情,就是生气了,不仅生气,还准备要报复回去了。
她的老板从不会让自己吃亏。
她心里默默想着:有人要倒霉喽。
一言不发地揣着信出去,玉如霜红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夜空乌云渐渐堆起,将月光埋在层层云海间,窗前清影很快便不见了。
宁清窈关上窗,眸中冷意半分未散。
昨日,玉如霜便偶然听见了母女两的对话,她知晓宁雅沁要去审问,也知晓安瑾不安分,想着或许能趁机动点手脚,让王四吐出点什么。
所以今天,她配合着宁雅沁,将她给送了进去。
不过宁雅沁没什么用,看她样子已经是怯场了,宁清窈本想再想什么办法激一激她们,现在却是不用了。
有宋疆这样的大人物出主意,自然妥帖。
宁清窈唇角牵扯出些许嘲弄,指尖轻叩着桌,脸庞隐在半是暗处的灯影里,神情倒和平日里的谢昀有些相似,只是她自己不曾察觉,但心里却莫名生出个念头:谢昀去调兵……应当快回来了吧。
宁清窈安心等待数日,每日只管花颜楼的事,又新出了图样给绣娘们去出样,并不理会牢狱那边的事情。
宁州生每日审问王四,依旧是没什么效果,他也只能空出些时间,和谢文澈再讨论事情,大家每日都很忙碌。
直到这一日,春羽悄悄来报消息:“姑娘,听说二姑娘又去牢里探望王四了,夫人今日也去送了趟饭,她们两人出来时,二小姐信誓旦旦称是有了主意,要再审几日。”
宁清窈正清点花颜楼的账目,闻言顿了顿,当即便喊:“如霜!”
玉如霜应声而至:“怎么了?”
“信呢?”宁清窈问。
“嗯?”玉如霜一脸茫然,挠挠头道,“没瞧见有回信啊。”
若无回信,安瑾怎么可能会动。
抿抿唇角,她当即道:“信一定到了,无论用什么办法,你定要拿到手,记得,不要被任何人发现。”
玉如霜没有质疑她的判断,意识到是自己失职,眼里闪过丝懊恼,便跺跺脚赶紧去了。
宁清窈依旧沉稳地将账给清点了,这才收拾好东西,道:“走,我们也去牢狱看看情况。”
最坏的情况,若信找不到,便要她自行去弄明白安瑾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了。
她时常出入府衙,府衙上下都认识她,进牢狱比宁雅沁顺利许多。
这时辰,宁州生已经不在府衙牢狱内了,倒是谢文澈仍在,正翻动着江家几口和王四有限的供词,在他面前还坐着祝大等打铁匠,几人毒性已经清除,虽仍有点憔悴,但看着已经比前些时日精神许多,此刻都站坐在牢狱大堂内回话。
看见宁清窈进来,他们都止了话。
宁清窈脚步缓慢许多,放轻声音:“我是不是打扰了?”
“无妨。”谢文澈温和一笑,命狱卒在他身侧不置了一个位置,道,“坐,不妨一起听一听。”
“好。”
他既不在意,宁清窈便大大方方上前,坐在椅子上旁听。
谢文澈翻动着口供,徐徐问道:“所以,方才那位姑娘只是去问了你们打铁的情况,是吗?”
“对。”祝大点点头,他是这里知晓最多的,“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们有这么多人,按照我所知道的班次,其实打铁量和武器量还算正常,也只当是给那些江湖人的,但我们所有班次合在一起一算,那便不对劲了。”
他仔细算着:“我们几人在院子里聊着,互相对账下来,这每个月做的兵器也够养出一小支队伍了,这若是长年累月……实在是不敢想呀,怕能养几万人的军队了吧?”
说到这里,几人都有点胆寒。
谢文澈手指轻轻摩挲着页纸,闻言在心中叹息:可不就是几万人的军队吗。
他继续问:“你们还告诉了那位姑娘什么?”
“唔……”祝大很谨慎,小心翼翼道,“她说自己是衙门的人,要我们画下图纸……那位姑娘所说的攻城器械,我们是不懂的,但兵器却都了解,所以……”
“你们画了?”
“……对。”
几人都有点忐忑,有人不安地抓着膝盖,探头询问:“殿下,我们这……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啊?”
“不要紧张,”谢文澈安抚一笑,温声道,“那位姑娘是宁大人的女儿,也是这位宁姑娘的妹妹,算是自己人。”
众人齐齐松下一口气,就听他继续道:“可她毕竟没有参与案件,和普通百姓也没区别,以后不能再随便透露案情了,知道吗?”
几人连连点头,发誓不会多言。
谢文澈将他们给放走了,整理好口供放在一旁,侧眸望向宁清窈,眉眼含笑:“宁姑娘,你说令妹怎么忽然对这些兵器图纸感兴趣了呢,你和她熟悉,不妨猜猜她的心思?”
宁清窈敛眸浅浅一笑,再抬眼时眸光清明,未见什么特别情绪,只道:“我不敢胡猜,殿下倒像是有什么想法般。”
“有点。”谢文澈端茶浅抿一口,垂眸看着江家的口供,“其实今天在见过王四后,宁二小姐先是想去见江家几口的,但我没有同意,她才又去找祝大等人。后来她又想回去见王四,被我给阻了。”
宁雅沁想要图纸,且想用这图纸去做点什么。
依照安瑾的性子,肯定是要放跑王四,再让王四拿着兵器图纸去捅出大篓子的,却不知她们究竟有什么计划,以她们的能力,又怎么可能放跑王四?
宁清窈沉吟着没有说话。
她故作装傻不应声,是怕宁雅沁和安瑾牵连整个宁家,现在都捅到谢文澈面前了,很难说她们会如何。
必须要尽快找到那封信。
这般想着,她模棱两可地对谢文澈道:“既然殿下觉得不安全,那将她阻拦了便是,这图纸也可尽快收回,确实不适合流落在寻常人之手。”
谢文澈清爽一笑,眸中神情像是看穿她一般,却没多说什么,只应了声“好”。
宁清窈没有再去见王四,走出牢狱后便向官驿院落走去,一路上思索着宋疆可能给她们出的主意,也思索着她们现在所能做的事情。
不知不觉间,她便进了后院,正看见宁雅沁从安瑾房间里出来,鬼鬼祟祟地揣着一怀抱的图纸。
眸光微微闪动片刻,宁清窈徐徐开口:“如霜,在周围吗?”
旁边树影翕动,玉如霜从树后走出来,神情闷闷的:“老板,你的信可能拿不到了,我看见她们屋子里有火盆,可能烧掉了。”
宁清窈轻轻“嗯”一声,唇角扬起丝笑意:“如霜,再帮我做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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