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说歹说,可算证明了一切都是误会,俩人关系很好,只是在开玩笑。
终于,萧岚和包过有了独处的机会。
萧岚没法直接将系统的发现告知对方,只能推说是自己的警察直觉。
“你怀疑……有个犯人有大问题?”
萧岚:“对,那个姓郝的,他说他南方人,可他不爱吃米饭,只喜欢吃面食,是很典型的北方人特征,你赶紧好好查查他。”
包过听了,眨巴了好几下眼睛。
看到萧岚神色没变,这才确认萧岚没在开玩笑。
“你……就因为人家爱吃面食……就怀疑他?”
萧岚:“对啊,不可以吗?”
包过伸手想挠头,却挠到了帽子,只能退而求其次挠了挠脸。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是个人的喜好问题啊?”
“现在交通发达,小吃遍布全国,很多南方人都爱吃北方面食啊……”
萧岚很笃定地说:“南方人爱吃北方面食没问题,但是南方人不爱吃米饭一定有大问题!查他!往深里查他!”
包过很不理解,但是他尊重,萧岚毕竟是他们监狱长请过来的。
只是他实在是忍不住小声嘟哝:
“真是……隔行如隔山啊……都是警察,怎么公安系统的办案方式……跟我们司法系统差这么大的吗?”
送走了萧岚,包过只能把这事上报给了监狱长。
对方同样也沉默了。
萧岚说得好像有点道理,但这道理又没那么硬。
“算了,听他的,好好查一查。”
包过获得授权,就这么得到了郝叔的资料。
刚开始看他还觉得一切正常,看着看着,乍然眼睛大睁,险些从座位上窜起来。
……
另一边,监舍里,小潘在狱内购物终端机上购买了小面包,想了想,又买了两个新牙刷。
很快监管人员将货品送到,小潘将它们带去了郝叔的床铺。
“郝叔,吃点面包吧。”
“对了,这个新牙刷给你。我看你的一直都没换,都炸毛了,刷着多不舒服。”
郝叔又惊又喜,连连推拒:“你这孩子,怎么还真买了,还买这么多。”
“不用不用,我之前那个还能刷,我都快出去了。别浪费钱。”
小潘直接把牙刷塞到了郝叔的手里:
“不浪费的,牙刷本来就应该刷几个月就换新了,正好用到你出狱。
我爸妈经常经常来看我,往我购物卡里充钱,我都没怎么买过东西呢。”
监狱里用的牙刷是特供版,不是长柄的,而是指套牙刷,小小一个,只有半个巴掌宽。
郝叔望着掌心里的新牙刷,目光极其复杂,有感动,有悔恨,有怀念,再有更多就难以分辨了。
“谢谢你,小潘。”
“不用谢,郝叔你之前经常照顾我,只是我之前钻牛角尖,想不开,对周围什么事情都不关心。我早就该请你吃东西啦,我以后一定……”
话没说完,监狱外面忽然出现了几个身穿制服的身影。
整个监舍所有的声音顿然消失,大气不敢喘。
几位警官叫出了郝叔的全名,又确认了一下罪犯编号,然后一左一右地将他架起,说有个案件需要他配合调查。
郝叔从那几张严肃的脸上似乎察觉了什么,又见他们全副武装,浑身戒备,这根本不像是普通问询的样子。
顷刻间,全身的水分都化作了郝叔脑袋上的汗,瀑布般地冒了出来。
他的身体也陡然瘫软,被架起来的时候,双腿软绵绵的抻着,好像碰不到地,鞋子在拖行的过程中弄掉了一只。
小潘仍是一头雾水,但他想起这么冷的天,没了棉鞋可不行。
当即捡起鞋子,追了出去。
“鞋,鞋!”
走在最后面的警察拦住了他,但是从他手中接过了鞋子,再摆手示意小潘回去休息。
小潘讷讷地转身,又忍不住悄悄回头,恰好看见警察让郝叔把鞋穿上。
郝叔低头看鞋的一瞬间,几滴泪水比视线更快地落在鞋面。
他似乎还想回头跟小潘说些什么,被警察一提,直接带走了。
小潘回到监舍里面,仍旧是莫名其妙,不经意间低头看去,发现之前送出的牙刷滚落在地上,还被人踩了一脚。
郝叔竟然害怕到连抓住东西的力气都没了。
幸好牙刷整体是被一层塑料包装裹起来的,掉地上也没有弄脏里面。
小潘正打算洗一洗外包装再收起来,却听见上铺传来一个悠悠的声音:
“你自己留着用吧,他多半是回不来了。”
“为什么?”小潘一惊。
说话的是整个监舍里长相最凶恶的人,也是上次跟着郝叔一起给小潘打菜的人。
“普通谈话来一个管教员就行了,今天来了四五个,事情小不了。再看老郝那反应,肯定是隐瞒了什么大案要案,心虚了。”
说着那人停下来,似笑非笑地看了小潘一眼。
“小子,过来人教你个道理。看人不能看表面,人是很复杂的,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对于这番告诫,小潘始终半信半疑。
直到晚上,宿舍里搬进来新的狱友,顶替了郝叔所在的床铺。
想打听些什么,新狱友也一问三不知,他就是听安排搬过来,他压根就不认识郝叔。
谜底在观看新闻节目时得到了解答。
本地新闻台报道了一桩奇事。
川洋监狱里有一位犯人酷爱面食,不喜欢吃米饭,引起了监狱警察的注意。
因为这位犯人入狱的身份是南方人,可他的饮食习惯却完全贴近北方,这让警方觉得可疑。
深入调查后,发现这位犯人经常将坐牢期间赚来的劳动补贴打到一个北方的银行账户里。
钱虽然不多,但是月月不落。
银行账号的收款人,是一个临近毕业的学生,而这位学生的父亲,是个杀人在逃十几年的通缉犯。
那个通缉犯的样貌与监狱里的犯人相似度极高,二者却有着完全不同的姓名和籍贯。
经过审讯才得知,犯人当年在杀人潜逃之后,就伪造了新的身份,这么多年来,一直是用假身份过活。
这十几年里,他又犯下累累大案,期间还杀死了两条无辜人命。
他反侦察能力极强,屡次让他躲过了抓捕。
这一次入狱是因为盗窃。
他盗窃被捕之后,认罪态度极其积极,还主动供出同伙,说出作案细节,配合警方工作。
因为整个审理过程非常顺利,于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就结了案,将他送入监狱,这才让他背后的秘密没有被深挖。
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心谨慎的人,却因为不吃米饭而暴露了真实身份。
如果不是“不吃米饭”的指向性过于明显,小潘怎么都无法把郝叔与“杀人犯”联系到一起。
他不是杀了一个人,而是三个人,三条人命!
这样的一个人,因为小潘和他儿子年龄相仿,而对小潘展现了温和的一面。
却改变不了,他是一个丧心病狂的杀人犯的事实!
新闻里披露了更多案件相关细节。
郝叔的真名姓刘,十几年前,他第一次杀人是激情犯罪,并非蓄谋已久。
当时他们一家祖孙三代好好地生活着,像所有的平凡家庭那样。
变故起源于田地纠纷,他们家与邻居家吵了起来。
郝叔本意是去劝架,劝着劝着就加入了争吵。
后面口角纠纷升级成互殴,郝叔激动之下将邻居儿子殴打致死。
如果当时他没有逃,选择立刻自首,兴许还能判个过失杀人,或是无期徒刑。
将来表现好了,说不定能慢慢减刑成有期,出来以后重新做人。
可他偏偏选择执迷不悟。
在逃亡的过程中,在一次次为了谋生铤而走险犯罪的过程中,郝叔逐渐麻木,丧失本性,乃至丧失人性。
第二次杀人,纯粹是出于没偷到东西,心生不快,便杀了一对无辜夫妻泄愤。
又或者,杀人时他还怀抱着扭曲的嫉妒。
嫉妒夫妻俩家庭美满,相亲相爱,而他只能像条丧家之犬一样到处流亡,妻离子散,想见家人却不敢。
郝叔残存的最后一丝人性,估计只给了那个十几年没见的儿子。
即使在监狱里,每个月只有百来块钱,不舍得买新牙刷也要打钱回去给儿子。
那也改变不了,他是伤害他儿子最深的人的事实。
在儿子的记忆中,对父亲的印象兴许还停留在没杀人逃亡之前,仍有正常人性的模样。
可儿子哪里知道,他爱着的父亲早就不存在了。
在逃亡途中,他的父亲已经变成了一头泯灭人性、脏心烂肺的畜生。
他的父亲死了,是他的父亲杀的。
很快儿子就会从新闻里,或是电话里得知父亲被捕的消息。
同时也将得知,父亲在逃亡途中犯下的累累罪行。
幻想终将打破,留给儿子的是残酷现实,还有银行卡里那点根本帮不上忙、纯粹用于自我感动的三瓜俩枣。
这钱留着嫌恶心,拿去赔偿给受害者又远远不够,甚至像极了嘲讽。
这种不上不下的心情,连小潘都体会到了。
他现在看着新买的那个牙刷,心里无比膈应。
留着自用,心里不舒服,送给别人,又拿不出手。
一想到他过去半年在跟一个杀人犯走得那么近,那杀人犯还把他当成儿子关照,就觉得说不出的难受。
诚然,郝叔对他的好,是有真心在的。
可这点真心的受益者,到底是小潘还是郝叔自己,那就不好说了。
小潘并不是因为郝叔的关照而想开的,他是因为食堂来了个手艺好的新厨师而重新燃起了生活的激情。
但郝叔想要弥补对儿子的亏欠,想要降低内心的愧疚,只有小潘和他儿子年纪相仿。
喜爱煽情的人,把这解读为父爱唤醒了残存人性。
但仔细想想,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自私自利。
郝叔只是想让他自己内心好受点罢了,要是真爱他的儿子,早就该自首了,又怎会一直潜逃,持续作案?
他难道不知道,他每犯下一个罪过,都会让他的儿子多承担一份后果吗?
他知道,他只是不在乎。
得知真相的这一晚,小潘又一次失眠了。
这件事给他的冲击,与舅舅坑他入狱那次有过之而无不及。
人性复杂得让他害怕。
舅舅疼他爱他,却也会因为贪财、无知和侥幸去坑他。
而泯灭人性的杀人犯,也会因为在他身上看到儿子的影子,对他展现最温情的一面。
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人,也像他们这样复杂多面吗?
想了一晚上,也没想出个答案。
或许这就是成长吧,社会特意给他上了最重要的一课,让他明白:
生下来,活下去,即使在和平年代,也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因为,他人即地狱。
地狱不是第一次对小潘露出獠牙,也不是最后一次。
他本来应该害怕的,可是一想到早餐可能会有新惊喜,他又忍不住欢欣雀跃,充满期待。
世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在认清生活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
……
郝叔被带走重新判了死刑并立即执行的事情,引发的讨论度,甚至没有晚餐吃的菜高。
经过饭后夜聊,大家终于意识到,原来好吃的菜并没有消失,只是转移到了别人的餐桌上!
“我去!同一种菜居然有不同的味道!你们到底是怎么分到好吃的那份的?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人脉?”
“没什么人脉啊……如果有的话,我们晚餐也能吃到了,而不是中午吃得像皇帝,晚上吃得像乞丐。”
“就是,水平差距真的好明显!要不是菜品不一样,我还以为晚上的菜是用中午的剩菜加热端上来的!又软又烂,太难吃了!”
“只有我注意到了吗?有个又瘦又高,长得跟模特似的年轻师傅,他分的菜都是好吃的!只有一桶,分完就没了!”
“诶,你这么一说还真是,那是个生面孔!好像他来了之后,咱们伙食的水平就噌噌上涨!”
“有没有人和伙房那边的人认识的?帮忙打听一下呗!怎么样才能分到好吃的菜啊,我真的馋得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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