凑热闹可以,挨揍还是算了吧。

    众位老板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地后退三步,然后撒腿狂奔。

    不久前,他们也曾在这片遍地是金子的土地上狂奔过。

    不同的是那天他们是为了追到梁天兴揍他,而今天则是为了自己不挨揍。

    “站住!”

    “别跑!”

    “揍他们!”

    众所周知,被熊追的时候不需要跑过熊,跑过同伴就可以了。

    他们卯足了劲儿往前跑,还不忘顺手拽住前边的人,试图让他们给自己垫底。

    梁天兴在一旁看得嘎嘎乐,他觉得不刺激,觉得自己的演出还没结束。

    “李家二哥你别逮着人就揍!你跑得快先去追别人!打人的活儿不用你操心!”

    “孙姨你举个棒槌有啥用,你又追不上,扔出去砸他们的腿啊!瞄准了别打脑袋!”

    “太奶您老就别跟着凑热闹了,来来来我这有花生,您吃着……嗨,咋是您没用呢,您是咱这儿的老前辈,等会儿主持公道全靠您啊!所以您先歇着吧。”

    梁同学很不厚道地充当了军师的角色,竭力把每个人的特长发挥到极致。

    他嚷得大汗淋漓,胖乎乎的脸黑红黑红的。

    ……

    这时候的消息传播速度并不快,大范围传播靠报纸和广播,但那大多是严肃的新闻,坊间传闻主要靠口耳相传。

    这种传播方式既局限了传播范围,又局限了传播速度。

    但可信度却是后世网络传播不能与之相提并论的——“我家亲戚说”、“我认识十年的邻居说”一定比“网上某个不认识的人说”可信得多。

    所以,当“全沈市没有一件香江货”的消息缓慢传出后,知晓内情的顾客们再听到“香江货”三个字就本能地想到了他们的亲戚朋友同事邻居,继而对卖家怒目而视。

    这直接影响到了打着“外贸”旗号的店铺的销售额,各家老板粗略一算,如今三天卖出去的货竟还不如过去半天。

    零售商们最初并不知道谁是始作俑者,但圈子就这么大,去进一次货就什么都知道了。

    一时间,无数人扎了稻草人,闲着没事儿就用锥子扎,比喝水更勤快。

    与此同时,葫芦七兄弟在病房里召开了紧急会议。

    他们倒不是来探望三娃的,而是各自都有伤要看。

    三娃挨揍是意外,他们挨揍真是有人蓄意为之。

    三娃对此既开心又难过。

    开心的是挨揍的不止他一个;

    难过的是他他妈的挨了两遍揍!全场他最惨!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林听的店没死,而且还活得比以前更好了,我们反倒是得罪了一票人。”

    “所以她的货到底是不是香江的?”

    “这事儿还重要吗?重要的是我们的货该怎么卖。”

    众人沉默。

    这么长时间过去,他们都快要忘记自己最开始针对林听是为什么了。

    是他们要卖货抢市场啊!

    林听的衣服卖不卖、卖什么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他们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的关注点早就被林听拐偏了。

    卖货抢市场这件事他们进行得也很不顺利——

    附近小城市的市场他们尝试了,但挤不进去,那些小老板得到了实打实的好处,乐得跟着林听当小弟,上新也好、定价也罢,与林听的步调相当一致。

    面对他们这些老仇人的争抢,他们就像护崽的老母鸡似的,谁来啄谁。

    而且这些小老板大多把工厂搬去了小城市,房价低、物价低、人工费用也低。同样的售价,对方小赚,他们亏钱,这一次再拼价格,换作是他们拼不过了。

    众人沉默着看向彼此五彩缤纷的脸,都愁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们都是咋想的?”有四个孩子的大娃开口问道。

    众人依旧沉默,谁都不说话。

    他们如今是沈市九成做服装生意的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的销售渠道已然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那些人秉承着礼尚往来的优良美德,轮番去他们的店旁边蹲守着,有客人来就说这家卖的是假货,质量不好戴两天就坏。

    现在的情况很明显,如果他们还想做这行,那就得换个城市从头再来。

    他们每个人都想到了这一点,但每个人都不会与别人说。

    一次每个人都暗藏小心机的会议匆匆开始并不了了之。

    只是当天就有人悄悄出院,连夜打点行囊带着样品离开沈市。

    他们把家里的工厂和店铺交给最信任的人处理,自己坐上最近一班南下的火车,打算去市场更大的沪市闯出一片新天地。

    火车上——

    “哈,哈哈哈……老钱你也在啊……”

    “呃……你伤得这么重咋不多歇两天呢?”

    “哎呦你也来了啊哈哈哈……”

    分崩离析的七兄弟再次聚首了。

    大家表面上笑嘻嘻,心里都骂得相当脏。

    ……

    葫芦七兄弟退离沈市时,林听在看冯悦数钱。

    “老板,今天卖了四千七百八十二块六!”冯悦喜滋滋地汇报,“除了衣服,手工品也比以前卖得更多了,我跟几个面生的顾客聊了一下,他们说别人说就咱们家卖的是真货,特意过来的。”

    冯悦这几天心情特别好,前些日子的销售额持续低迷,这几天都补上了。

    林听丝毫不觉得意外:“嗯,挺好的。”

    她意外才见鬼了。

    那些商铺老板只会坑葫芦娃,可不会帮她打广告。

    给他们指明道路的人都是她一天十块钱从劳动市场雇来的!

    他们混在那些人中毫不显眼,还有人跟他们道谢呢。

    冯悦把钱递给林听:“老板,你再数一遍?”

    “不了,我这辈子绝不数钱。”林听接过钱塞进包里,说,“明天我约了人喝茶,店里你得忙一会儿了。”

    明天就是周日,她还得去见一下那位方德良。

    “老板你放心去,我能行!”冯悦拍着胸脯保证,旋即她又说,“对了老板,今天李二姨来送货的时候跟我说,钱军那几个人都走了,工厂和店都要卖掉。”

    “嗯?”林听来了兴趣,“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吗?”

    “听说是去沪市了,李二姨有个亲戚是在火车站工作,听她说的。”

    “那……他们可真是选了个最好的地方啊……”

    林听在心里默默钦佩了一下他们的胆量。

    去沪市卖手工品?

    一星期之内义乌的老板们不下场就算她输。

    林听轻轻摇头,不再去想他们的事,转而对冯悦说:“不管他们了,关店吧,早点休息。”

    “好嘞!”

    冯悦没想那么多,也不了解外边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她觉得现在的一切能维持下去就很好很好了。

    回宿舍的路上,林听暗自思忖明天的邀约。

    参加拍卖的报名过分顺利,可她依旧不觉得这件事会很顺。

    从他们刊登拍卖通知的位置就能看出来,这些人根本就不想别人知道这件事。

    虎口夺食的事情,能简单才见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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