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悲喜不能相通。
虽然手工品车间的姑娘们意识到制衣车间的姑娘们心情不佳,今天也竭力抑制笑声,可当林听带着个录音机来到工厂时,她们还是没能忍住雀跃的心情。
她们笑嘻嘻地忙活起来,有的找凳子,有的拆磁带,惊喜的欢呼不绝于耳。
依旧坐在墙根下的制衣车间姑娘们听着她们的雀跃,心情越来越差。
老板很好,食堂的嫂子也很好,保安队的李叔很好,大管家亮哥也很好。
这些好,都要与她们没关系了。
林听等手工品车间的姑娘们玩去了才走到墙根下。
她与她们一样躲进阴影里,看着一张张苦瓜脸,说:
“担心什么呀,我招来你们这些熟练工容易么,纺织厂管不到我头上来,你们安心干活,我不会因为重大工作失误以外的任何原因辞退你们。”
“天,塌不了。”
林听浅浅地笑着,没说什么激励人心的话,只是淡然地告诉她们,她不会辞退她们。
简单的话却往往有更强的说服力。
姑娘们悬着的心又一次放下来了。
她们想起来了,昨天老板就说过类似的话。
“老板……”谢芬抬起头,红彤彤的兔子眼很可怜,“那他来报复你怎么办?”
林听:“弄死他。”
瞧着戾气未消的林听,姑娘们齐齐打了个寒战,然后突然笑了。
这样暴躁的老板,意外让人很有安全感。
说话间,厂门口驶来一辆面包车。
姑娘们还没来得及紧张,车里就走下来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
这人他们昨天见过,是带头朝车海波扔二踢脚的大哥。
“林老板。”
张二虎一脸憨厚笑容,走近了才说:“云姐说你这边可能有些麻烦,让我带兄弟们过来待几天。”
说话间,面包车里又下来七八个壮小伙。
林听皱了下眉:“那姐姐身边岂不是没人跟着了?”
张二虎答:“云姐身边留了两个,你放心。”
林听松了口气,问他:“吃饭了吗?”
“吃了。”
张二虎左右看看,见制衣厂一片安静祥和,丝毫没有要打架的样子,表情略显失望。
林听没拒绝杨美云的好意,她知道,自己拒绝了她也一定会让张二虎带人在暗处蹲着,那样更累。
她索性让他们去了仓库里休息,这里还很空旷,只有少数几个架子上摆了货。
“虎哥,我下午还约了人,不能招待你们了,”林听说,“亮哥今天办事去了,你……你是他表哥,到了这儿就像到了自己家一样,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只管跟厨房的嫂子说。”
“行,”张二虎连声答应,“林老板你忙着,厂子这边有我们,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留条腿。”
林听:“……”
这是什么安全感爆棚的虎狼之词。
林听与他们说完话便和蒋宗一起走了,他们离开时,叽叽喳喳的姑娘们总算选好了磁带,制衣厂里飘出音乐声。
……
清观茶楼。
方德良在被询问今天要什么茶时,他不自觉夹了夹腿,然后果断摇头:“不要茶,给林老板准备一瓶汽水。”
服务生有些疑惑,又问了一句:“那您喝什么呢?”
方德良果断道:“不喝,不渴。”
服务生:“……?”
以往方德良来这儿可从来没有不喝茶的情况。
今天这是……
难道真的不渴?
她满脑袋疑惑,但忍住了没发问,默默离开。
方德良今天来得很早。虽然林听在电话里语调平稳,但他听说蒋父今天已经回沪市了,心里难免有些忐忑,在家中坐不住,便提前来了。
心不在焉地把报纸翻来覆去展开又叠起,服务生终于来了。
她轻声说:“方先生,林老板到门口了。”
“好。”
方德良暗自松了口气,复又把报纸展开来,摆出一副四平八稳的模样,等待林听。
五分钟后,林听来了。
“方先生,抱歉,久等了。”
林听是一个人来的,蒋宗说他还有些事要做,便没有与她一起。
方德良恍如梦醒般放下了报纸,笑着朝林听点点头:“我也是刚刚到。”
林听扫了眼桌面,见没有茶盏,还真信了方德良的话。
她坐下来,浅笑着问:“方先生今天想喝什么茶?我最近也在学习泡茶,不如尝尝我的手艺?”
方德良:“……”
“不了,晚上还有个应酬,先不喝了。”
方德良体面地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林听倒是很和善,点头笑道:“方先生辛苦。”
服务生端了一瓶冰镇汽水进来,帮林听倒进杯子,然后悄声退出去,并帮他们关好门。
林听看着汽水,有点儿懵。
在茶楼喝可乐,真的很别扭。
方德良清了清嗓子,有意略过饮品的问题,说道:“林老板,昨天车海波可是闹出了不小的动静,他在制衣厂伤到,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林听喝了口可乐,然后一本正经地回复:“我深表遗憾。”
方德良:“……?”
这算什么处理方式?
官方辞令吗?
林听理所应当地说:“我的制衣厂在举办开业典礼前就与辖区派出所递交过申请,并且我与他们交流了流程安排也得到了认可。”
“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并非是我的宾客的人因为路过受伤,我除了表示遗憾还能做什么呢?”
方德良呼吸微滞。
为什么感觉今天的林听比昨天的她更具攻击性?
是他的错觉吗?
林听的嘴角微微上扬着:“当然,如果他非说自己不是路过而是另有图谋……我倒是还得问一问,他不请自来到底是想做什么了。”
“总不可能是想要威胁我的员工硬撑着停薪留职也不许找工作吧?”
方德良对纺织厂的事略有耳闻。
但也只是一些小道消息而已,他不可能完全了解车海波到底利用手里那点儿小权做过什么样的事。
现在听到林听用停薪留职说事,他大约猜到了林听的反击方向。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低声说:“林老板,纺织厂毕竟是国营厂,闹得太难看……我也很难办的。”
如果他只是方德良,那他可以无所谓其他人如何,一往无前地正义。
但他也得为自己大哥考虑。
一家有近五十年历史的老牌大厂闹出这种腌臜事,谁的脸上都不会好看。
“难办……”林听思考三秒,下意识接,“那就别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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