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吵闹着,沿着既定轨迹分毫不错地向前进发,漫长的铁轨融于夜色,装作自己并不存在。
九点半,林听和蒋宗去公用洗漱间洗脸刷牙。
软卧车厢配套设施完备,环境也好得多,洗脸池上方挂着的镜子也被擦拭得一丝水垢都没有。
不过这时候的软卧车票与飞机票一样,想从正规渠道买需要介绍信,非正规的渠道也有很多,各显神通罢了。
林听和蒋宗并排站着,对着镜子刷牙。
林听发现蒋宗的洗漱包准备得相当齐全。牙刷带了两支,毛巾有两条,还有未开封的香皂、一堆袋装洗头膏和……一瓶雪花膏?
反观她的洗漱包……只能说,聊胜于无。
林听边吐白沫边感叹,少爷活得可真精致。
这念头刚起,蒋宗就把香皂拆开递到她手边。
林听的脸上沾着水,眯着眼睛接过,沾水揉出泡沫后把香皂放到他的掌心。
香皂有点儿淡淡的奶香味,林听没看是什么牌子的,只感觉比家里的好闻一些。
她闭着眼睛洗脸,绵密的香皂泡染了满脸。
蒋宗自己也洗了脸,染上好朋友同款香味。
林听把脸上的水珠擦干净,轻舒了口气。
洗脸前她还有三分睡意,被这凉水一碰,她又清醒了。
“给。”
蒋宗把雪花膏递给她。
林听其实不大习惯用雪花膏,总觉得有些黏腻。
但瞧见蒋宗期待的眼神,她还是伸出手指沾了一点儿。
她取过,他便把盖子扣上了。
林听疑惑:“你不用?”
蒋宗的眼神有些惊悚:“我……必须用吗?”
如果她说必须,那他用一下也可以。
林听更困惑了:“呃……你带着,不用?”
蒋宗说:“给你带的。”
他又打开盖子,示意林听自己看。
罐子里,只有林听刚刚印下的小指印。
点心是给她带的,雪花膏是给她带的,多余的牙刷毛巾都是给她带的。
林听看着他赤诚的眼神,再一次在心中感慨——
她可真该死啊。
镜子前,两人相顾无言。
旁边,一个大叔端着牙缸尴尬清嗓:“要不……我刷个牙你俩再继续?”
林听:“……”
蒋宗:“……”
逃也似的飞快收拾好残局离开现场,蒋宗站在门边,脸微红:“你……要不要换衣服?”
听听穿着运动裤和短袖,穿这些睡觉一定不舒服。
但一想到换衣服,他就不受控制再次想起了那天被她整齐叠好的小外套。
体温再次上升……
林听说:“不用换,我穿什么都能睡。”
蒋宗的体温瞬间恢复如常。
林听问:“你要换吗?我可以出去。”
“不用。”
蒋宗进了门,回身锁好门。
车窗外黑黢黢的,偶尔闪过一点亮光,不知是为谁亮着的灯。
林听半倚在铺位上边看游记边酝酿睡眠,蒋宗从包里拿出日记本,翻到新的一页,握着笔停顿片刻后埋头写字。
“8月21日,晴”
“杨女士终于走了。开心。”
“和听听去滨城旅行。开心。”
“听听想吃梭子蟹。明天带她去吃。开心。”
“听听……”
他正写着,突然听到对面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
下意识抬头,正瞧见林听从书包里掏出了那只穿粉色公主裙的泰迪熊。
她打了个哈欠,拉过被子盖住肚子,抱着泰迪熊躺下。
她的脸贴着泰迪熊软乎乎的脸,侧身看着他,说:“我先睡了,晚安。”
“嗯……晚安。”
蒋宗收回视线,在日记的最后一行写下:
“熊,很讨厌。”
他或许还有很多字想写,但这句话写完,车厢里的灯便熄灭了。
蒋宗微怔,下意识抬头看向灯泡的方向。
他以前并没有坐过晚上的火车,并不知道到了这个时候火车就要熄灯了的。
“听听。”
他的话音未落,一道亮光闪烁两下,照亮了包厢。
林听拿着手电筒,眯着眼睛说:“熄灯了,该睡觉了。”
她的脸藏在手电筒后,蒋宗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但意外心安。
“嗯。”
他合上日记本,很快把自己的铺位收拾好,和衣躺好。
“听听。”
“嗯。”
“晚安。”
“晚安。”
咔哒一声,手电筒的光芒暗下,世界暗了。
机械的轰鸣声中,蒋宗听着林听浅浅的呼吸声,不知何时沉入梦乡。
一夜无话。
次日,天刚亮,列车员便敲门提醒他们快到站了。
火车吵闹,林听和蒋宗睡得都不安稳,几乎是敲门声刚起,他俩就跟着睁开眼。
林听坐在床上,眯眼看着晨曦,一脸生无可恋。
她是谁,她在哪儿,她在干什么?
为什么这么早就喊她起来……
“听听。”
蒋宗看着因为早起变得反应迟钝的林听,朝她伸出手:“去洗脸吧。”
没睡醒的林听几乎不具备任何思考能力,看到眼前有只手,再看看手的主人,就把自己的手搭在了他的掌心。
几乎完全出于生物本能般被蒋宗拉着去洗漱,刷牙时,她甚至都不想睁开眼睛。
蒋宗:“……”
这样,会丢的吧?
幸亏软卧车厢人不多,他牢牢抓着林听的手,走两步就得回头看看她在不在。
火车开始减速,蒋宗收拾好两人的背包,又把行李箱拿下来。
眼见着林听仍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他看看两个行李箱,只得拽过她的手,让她抓着自己的胳膊。
“别松手。”他说。
林听茫然但乖巧地应下:“好。”
她还真就很听话地双手抓着蒋宗的胳膊,亦步亦趋跟着他。
除了在下车时差点儿因为两人并排被卡在车门处之外,没有太大的问题。
火车站似乎永远热闹,来来往往行人无数。
蒋宗瞧着昏昏欲睡的林听,决定还是先带她去酒店,让她睡足了觉再说其他。
左右是出来玩的,人舒服才最重要。
他拦了辆出租车,先把林听安置进后座,才去管行李箱。
与司机说了酒店名字,蒋宗又补充一句:“开稳些。”
“放心,我开车最稳当了!”
司机随口应了一声,然后一脚油门狠狠踩下。
强劲的推背感传来。
林听猛地睁开眼:“起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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