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没有对比之前,人总是会沉浸在当下的小幸福中。

    比如李老板的弟妹。

    她之前觉得每个月能赚八十块就太幸福了,她以前在家种地,三四个月也难见到八十块。

    可当她得知同样都是售货员,别人每个月可以赚三百的时候,自己那八十就怎么看怎么难受了。

    她的脑子很乱,拿着奶茶回到店里,正好听到大嫂在教训小侄子:“你怎么这么能吃呢?不知道给你婶子留两块肉?”

    看到她回来,大嫂抱歉一笑:“小梅你回来了啊,你看这小崽子,岁数不大就会护食了,我一转眼他就把肉都挑吃了……咱晚上回家再做,中午凑合一口吧!”

    弟妹愣愣的没接话。

    她想起了很多事。

    比如永远赶在吃饭时让她去收拾货或跑腿买东西,比如永远的“晚上回家再做”却从来在晚饭桌上见不到的肉。

    以前她没在意过这些,因为她在村里的时候也不常吃肉,有好的也习惯性留给孩子吃。

    但以前不在意的事情不代表永远不会在意。

    现在,她的心里就像卡了一根刺一样。

    她走过去,把奶茶放下,瞥了眼还在闷头吃饭的小侄子,说:“嫂子,我下午出去一趟,入冬了,我去买点儿毛线。”

    “行啊,你去呗,”李老板乐呵呵地,“正好你帮我也带点儿红毛线,我给你哥也织件毛衣,他本命年。”

    一字不提买毛线的钱。

    下午,小梅直接从钱匣子里拿了三十块钱,对李老板说:“嫂子,我拿了三十块钱,去买线了啊。”

    李老板愣愣地看着她,直到她出门了这才反应过来。

    “呸!买点儿毛线还跟我要钱,养了一家子白眼狼……哎不是,你他妈的买什么线啊拿那么多钱!”

    然而她反应的速度实在慢了些,小梅早没影儿了。

    她去买了毛线,然后售货员:“同志,可以问一下现在售货员工资多少吗?”

    被她询问的这位也是个热心肠,笑呵呵地说:“看你这打扮是要进城找工作吧?”

    小梅扯了一下自己身上的旧衣服,干笑着点了点头。

    “我们这边都是正式工,一个月一百二十八块,但是我们这不招人,你去外头那些服装店啥的问问,他们活多,但是工资比我们高。”

    小梅只觉得脑袋嗡嗡的。

    她道了个谢,拎着毛线走出商店。

    不远处就是一家服装店,她见客人不多就走了进去,问道:“老板,我想问一下咱这儿招工吗?”

    “不招,”老板并不热情,但指了另外一家,“那边卖鞋的那家招人。”

    “嗯……”小梅在原地踟蹰片刻,还是问了一句,“老板,我刚来城里,我想问问咱这儿售货员一般都多少钱工资?”

    老板看她那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说:“一般就是一百五六,最近开的遍地都是那个窗外工资高,但是人要求也高,一水儿的漂亮小姑娘,而且现在也不招人了。”

    “他们那儿工资能有多高?”

    “那高的可就没边儿了,我邻居家闺女是他家的服务员,听说上个月工资最高的那个挣了五百四十多块呢!”

    小梅:“……”

    老板瞧她呆愣的模样,叹了口气说:“大妹子,我看你也是实在人,你也别嫌姐说话难听——”

    “你就别想着去窗外了,对门卖鞋的那家也开了三年多了,老板人不错,一个月一百五六十块钱真不少了。”

    小梅回过神来,感激地点了点头:“谢谢姐,我这就去问问。”

    “行,去吧。”

    小梅站在马路上,迟疑片刻,还是迈步朝着那家鞋店走了过去。

    ……

    李老板在店里坐着,总感觉不对劲儿。

    今天虽然是星期一,但以往也没有一个客人都不上门的时候啊!

    难不成是这帮学生又有啥考试了?

    “呸,破学校,一天天的不是考试就是放假,老娘倒了八辈子血霉才在你们门口开店!”

    她吐着瓜子皮骂骂咧咧,瞥了眼时间,又开始骂久久不归的小梅:“死娘们儿,懒骨头,买个毛线走了俩小时……别是偷人去了吧?”

    一想到这种桃色可能,她的嘴角不自觉往上扬。

    她正浮想联翩,小梅回来了。

    她把红毛线放在柜台上,又把剩下的钱放到了盒子里。

    李老板睨着她:“你干啥去了?怎么走了这么长时间?我哪忙得过来啊!”

    小梅的手里并没有拿其他东西,李老板却没注意到。

    “嫂子,我明天就不来了,你把工资给我算一下。”

    小梅瞧着她说。

    “啥?”

    李老板愣了:“你不来了是啥意思?你要干啥去?”

    “我不干了。”小梅看着她,沉思片刻直接打开了钱匣,“我这个月上了十七天班,我就拿四十,那两天就算了。”

    李老板一看她动钱匣,瞬间从凳子上弹了起来,直接按住了钱匣子。

    “啊!”

    小梅的手指头被夹住了,疼得她惊叫出声。

    李老板狠狠地瞪着她:“啥叫你不干了?你到底要干啥去?”

    她就像没看到自己的动作伤到了弟妹一样,依旧死死地按着钱匣子。

    “我……”

    小梅疼得冷汗直掉,她一把推开李老板,把自己的手拯救出来。

    在进城之前,她是干惯了农活的,来了这儿之后搬东西的活计也都是她的。

    李老板哪是她的对手?被她一下子推得倒退三四步。

    小梅把自己应得的钱揣进兜里,瞪了她一眼转身就往外走。

    李老板蹦着高地骂她:“没良心的白眼狼!供你吃供你喝你还敢打我?你等着!我非告诉你爷们儿你偷人不可!”

    小梅没回头,走得飞快。

    李老板气得直翻白眼,拿起电话就给老家打了过去。

    电话是打到村里的小卖店的,接的却是她婆婆。

    “妈!小梅疯了!她偷人还抢我的钱,必须让我弟跟她离婚!”

    她想到自己这句话即将带来的一系列后果,嘴角不自觉又扬了起来。

    电话那头传来婆婆的冷笑:“是吗?可我怎么听说,别地儿给卖货的都开一百六的工资,小梅白天给你看店,晚上给你家收拾卫生,你一个月就给她八十呢?”

    李老板的笑再次消失在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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