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的女人们听见声响也都走了出来,年岁都相仿,大概都四十多岁了。
为首的女人身着列宁装,一头齐耳短发干脆利落,身材修长,皮肤白皙,看得出是经过精心养护的,嘴角的笑容大方得体,提步走过来,抱着陈野拍了拍,“阿野,你终于回来了。”
一目了然,这是陈野的母亲。
她松开陈野,摸了摸他的脸,又从上到下打量一遍,嘴里连连说道,“瘦了,瘦了,这次回来,我让王嫂多给你炖汤补补。”
陈野不耐烦的推开她,往后退了一步,搂着充当背景人的司荼郑重的介绍道,“我明媒正娶志同道合的妻子,司荼同志。”
他眼神坚定,态度强硬的将她展示在他家人面前,一而再再而三的忽视,不是不尊重,而是在打他的脸。
他们结婚这么久,孩子都有了,名正言顺的已经成为了陈家的一份子。
秦女士也就是陈野的妈妈,面露怒色,她强忍着将人赶出去的冲动,拉起司荼的手,微微用力,“这就是我那儿媳妇啊,真漂亮,嫁给我儿也是辛苦你了。”
司荼淡笑。
陈野指着众人一一介绍,司荼跟着他叫了一遍,算是打过招呼。
态度不算热络,彼此保留着客气,家里目前还有陈野父亲和他几个叔伯不在,晚上才会回来。
现在来的都是嫁出去拖家带口回来过年的,司荼有些疲惫,她捏了捏陈野的手,陈野回握,“做了这么久的车,太累了,我们先上去见见爷爷和奶奶,吃饭再叫我们。”
他做事一向随心所欲,发话后众人都附和道,“快去吧你爷爷一直等着你呢。”
“是啊是啊,快休息吧,难为你坐这么久的车。”
陈野爷爷和奶奶住在二楼,房间大,还有会客厅和空中阳台,他们站在门口敲了敲门。
听到里面传来一道声音洪亮的“进来。”
两人推开门,一个老爷子正在写着对联,司荼听陈野说过他爷爷年逾七十了,但如今一见,倒像是五六十的老者,身高八尺,肩膀宽阔,头发半白但却中气十足,毫无龙钟老态。
她跟着陈野叫了声“爷爷。”
陈野环视一圈,问道,“我奶奶呢。”
老人哼了一声,犀利的眼神在司荼身上停留片刻后出声,“这就是你费尽心思也要娶的女人?”
他言语上听不出来不满意,好像只是淡淡的反问一句。
陈野点头,“是”。
老人没说话,只是指了指屋内,“你奶奶在里面。”
陈野拉着司荼往里走,奶奶六十五岁,她嫁给爷爷的时候才十六岁,这些年攒了不少好东西,正翻着箱子找。
“奶奶,我回来了,这是您孙媳妇儿。”
奶奶回头,乐呵呵的,一双眼睛闪着亲切的光芒,岁月从不败美人,布满皱纹的脸上依稀可见昔日风貌。
陈野很像她,尤其是脸型和嘴角,她拉过司荼得手,拍了拍,“好,好,真般配。”
她从箱子里找出一对翡翠玉镯,套在了司荼的手上,不送她拒绝的姿态,握着她的手,“你们结婚,我们抽不出时间过去,一直就盼着你们过年回来呢,这是我迟到的见面礼,虽然现在带不出去,但是,是我的一点儿心意。”
司荼摇头,“谢谢奶奶,但是真的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奶奶呵呵笑,“陈野兄弟几个的媳妇儿也都有,你私下里戴着玩儿。”她拉过陈野得手,将二人的手交叠在一起,紧紧握住,“你是个好孩子,我们陈野却是个浑小子,虽然开始不太美好,但你应该能感受到,他是真心喜欢你看重你,这些年,家里张罗过多少回,他都看不上,唯独你,他松了口。”
“夫妻之间,最重要的不就是图他对你好。更何况,你们如今也有孩子了,以后,更是要互相爱护,互相扶持。”
司荼一开始以为她是这个家里唯一善待她认可她的,原来,也是为了陈野当说客,让她不要斤斤计较当初那些事儿。不得不说,这祖孙俩的感情好是真的。
难怪陈野曾说家里对他最好的就是奶奶和三叔。
她点点头,“是,奶奶,我知道的。你放心。”
内心处一片荒凉,究竟是她高攀了还是她们得寸进尺。
陈野适时开口道,“奶奶,我们坐车也累了,先去休息了,您也休息会儿。”
奶奶笑着答应,招手道,“你们去洗个澡,我让王嫂给你们煮点面,吃完再睡。”
家里这么多的人,只有奶奶想到他们还没吃饭,陈野心下微暖,牵着司荼往尽头的房间走。
司荼以为二楼是专属于两位老人的,原来不是这样的吗?她疑惑的看向陈野。
陈野解释,“以前我们都住在一楼,二楼只有几个姑姑能住,后来姑姑们出嫁了,几个房间打通了就变成爷爷奶奶的了,只是后来因为那件事儿,二楼的另一半给了我。”
门上插着钥匙,他拧了一圈拔下来,屋里一层不染,显然是提前打扫过的,被褥都是新铺的,司荼才发现,还有铸铁暖气片,她走过去,摸了摸,温热。
打开窗户,透透气,她靠在窗边打量着这个房间,很大,也很空旷,屋内除了一张大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其他的全都没有。
陈野将衣服都拿出来挂在衣柜里,打开浴室的门,进去,试了试水温,感觉温度正好后,出来叫司荼去洗澡。
司荼关上窗户,拉好窗帘,走过去,探头看了一眼,比起他家那个简易浴室,这个算得上是豪华了。
陈野怕她不会用,给她讲了讲往左是热水,往右是凉水。
看司荼自己操控了一遍后,他去给她拿衣服,放到置物架上,嘴里叮嘱着,“慢点儿洗,不着急,别摔倒了。”
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他正色道,“要不一起洗吧。”
司荼无语,“流氓,你快出去。”她推搡着人出去,关门,锁上,慢吞吞的脱了衣服,打开水流,开到最大,蹲下身子抱着膝盖,默默的流着眼泪,直至痛哭出声。
怕被陈野听见,她用手紧紧捂着,眼泪裹着水流,滴落在地板上,她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情愿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是她太懦弱了,她明明是受害者,在他们眼里却变成了一个妄想攀龙附凤的心机女,可她该去怨谁?
她只是想平安的生活在这个世界,是陈野一意孤行将她拉入他的囚牢,现状处处制衡着她的一切,她的身份成为现在的雷点,她敢反抗吗她问自己。
她的回答是不敢,她需要陈野的庇护,她期盼有一天她能重回未来她消失的那一天,她要去确认,那一天是不是有一个叫司荼途的姑娘突然消失了。
她撑着墙慢慢的站了起来,摸了摸肚子,这是她在这世界唯一的亲人,唯一证明她存在过的证据。
既然早已经撕破脸面了,如今还维持着这破碎的平衡做什么,这几天,她不会再忍了。
她求的庇护所是陈野,只要他还想要她,那她的底气就在。
她眼神渐渐嘲讽起来,她可真可悲。
怕时间太长被陈野察觉,她加快了洗澡的速度,眼尾有些红,手指轻轻抹了抹,热气熏染下,竟有些别致的诱人意味。
她穿好衣服,打开门,陈野走过来,接过她手上的毛巾给她擦了擦头发,司荼的头发很长,时间长了,没有当初那么卷了,色泽也渐渐黑了些,陈野琢磨了会儿,提议道,“华侨商店应该有染发膏,你要不要再染回去。”
司荼眼尾上挑,斜眼看他,那抹微红有种妖冶的媚感,“你有病,你忘了这都什么时候了。”
陈野闷笑出声,他昏了头了,美色诱人,他摸了摸半干的头发,毛巾扔到桌上,伸手扭过她的下巴,就这么亲了上去。
司荼被猝不及防的吻堵住了未出口的话,陈野的吻一直很凶,另一只手扶上她还未显怀依然纤细的腰肢,两人之间渐渐贴合的更紧密。
良久,他终于放开她,喉结滑动,压着嗓子说了句,“我去洗澡。”匆匆拿过床上的衣服进了浴室。
司荼抹了抹嘴上的水光,她眼神平静无波,刚才的沉迷一瞬间逝去,站起身,走到窗边,扒开窗帘,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场景。
楼间距很紧密,大概留了一米的间距,腿长的话完全可以跨越到对面的小楼,他们算是中心位置,隐约能从缝隙中看到一个大的篮球场,场上有人在打篮球。
主路都是林荫道,她看见有三两个大婶儿走过,大部分都是军用车驶过,可见里面的人都是大佬。
陈野一出来就看见她又在窗户边上站着,走过去,望了望,也没什么可看的啊。
他揽过她,往床边走,“休息会儿,不是累了?”
司荼摇头,“不是还要吃饭吗?”
刚说完,听见了敲门声,陈野让她坐好,他去开门,门口站着一个年轻女人,端着托盘,小声道,“野哥。”
陈野轻点了下头,接过盘子,随口问了句,“什么时候回来的?”
女人有些紧张,攥着衣角,“前天。”她心虚的看了眼好奇看过来的司荼,陈野皱着眉头,“站好了,你们文工团就是这么训你们的?”
她被说的有些羞愧,往左移了一步,露出一个躲在墙边的衣角。
陈野抬眼看去,眼神顿时冷了下来,面色难看,“谁把他带来的?”
女人支支吾吾,最后摇摇头,“不是我,野哥。”她怕陈野发怒,连忙跑走了。
剩下男孩儿站在这儿,低着头,有些畏缩的样子,他很胖,个子也不高,在司荼的角度看来,低着头看不清长相,身上的衣服倒是一看就很精致。
陈野准备关上门,男孩儿抬头,出声叫道,“爸爸。”
陈野一脸厌恶,“谁是你爸爸。”男孩儿脸上闪过一起受伤,司荼看清他的长相,虽然很胖,但是能看出来五官和陈野很相似,瘦下来后,应该也是一枚小帅哥。
她没有起身,就这么静静的看着这场闹剧。
男孩儿又叫了一声,“爸爸,我很想你。”
他眼里的渴望和孺慕,一览无余。
陈野却不屑的撇开脸,他冷漠道,“滚。”
男孩儿终于受不了父亲的冷漠,呜的一声哭了出来,抹着眼泪跑远了。
陈野关上门,一转身对上司荼平静的眼神,他心下咯噔一声,将面放在桌上。
双手扶着司荼的双肩,半蹲下来,眼睛平视着她,“我可以解释。”
司荼似笑非笑,“解释?来之前你不是说他不会出现在我面前。”
陈野也很生气,他明明警告过,这次回来不想看见他,让他避开所有他会出现的地方。
没想到家里这帮人阴奉阳为,他压下怒气,认真的对司荼说道,“你看出来了,我真的非常厌恶他,你放心,晚上我一定不让他出现在你面前。”
这个错误,是他最想抹去的存在,他比任何人都更为厌恶他,他毁了他曾经持之以恒的一切。
司荼扑哧一声笑出来,她摇摇头,“算了,他还是个孩子,无所谓,就这样吧。反正,你说过,当个陌生人就好不是吗?”
她存心看他笑话,陈野理亏,默认了她的话,只是还是说道,“你别生气,为了这样一个错误不值得。”
司荼推他,“我不生气啊,早就知道有他的存在了啊,你家里人一看就很惯着他,指不定你在你家里人心中还没有他的分量重。”
她是真的这么感觉,这家里对陈野的态度有些谜,畏惧又有着讨好,不像是家人,倒像是仇人。
陈野笑,“只要在你心里分量重就够了。”
他搬过凳子,让司荼坐着吃面,鸡汤煮的面,上面窝着一个荷包蛋,司荼喝了口汤,赞赏道,“手艺不错。”
陈野也喝了一口,“是刚才送面的她妈妈王嫂做的,刚那个她叫陈艺,从小在我家长大,如今在京市文工团工作,她爸爸是我爷爷的警卫员。”
司荼随口道,“挺漂亮的一个姑娘。”
陈野以为她吃醋了,刚想解释,抬眼却看她不在意的面容,黑眸里染上一抹晦暗,将话压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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