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迟勋在自己的便签纸上埋头苦写,写了足足五分钟,才将那满满一页的便签纸递给顾淮州看。

    “我知道这六年,爸爸一直都想再见到妈妈,如果爸爸真的觉得妈妈还活着,那我们就去找她。

    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让全江市,华国,甚至全世界,都知道爸爸和我对妈妈有多想念,也许妈妈就真的回来了呢?

    这个办法很滑稽,或许会让人议论我们家,所以爸爸愿不愿意做?”

    顾淮州捏着那张便签,眼眶酸涩。

    他看着顾迟勋那并不符合这个年纪的稳重眼神,心底更加愧疚。

    “小勋,如果真的能找到妈妈,几句议论算什么?”

    他怕的从来都不是所谓的言论,而是真相。

    这些年他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活着,支撑他的除了顾迟勋,就只剩下那些偶尔出现的相似的人让他幻想着,迟意还活着。

    什么大火,什么难产,什么尸体,都只是一场逃避他的阴谋。

    只要他也活着,总有一天可以见到迟意。

    可……如果他赌上一切去寻找过了,得到的仍然是她过世的事实呢?

    他还活得下去吗?

    顾淮州不敢确定。

    可在顾迟勋那双和迟意格外相似的澄澈眼眸下,他终于点了点头。

    “好,我们去找她。”

    为了他自己,也为了顾迟勋。

    ……

    迟意回到家里,踢掉高跟鞋后,走到卫生间,洗干净脸上的妆容。

    短短五分钟,童絮就变回了池亦。

    她捧着水将脸蛋洗干净,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水珠滑过白皙饱满的脸蛋,汇到下巴,一滴滴坠落。

    灯光照射下,她稍稍转一下脸,从某个角度仔细看,便能看到她脸上的手术痕迹。

    像是一个被反复把玩打磨过的珠子。

    绝大部分都十分光滑完美,可只有打磨的人和这珠子自己才知道,真正磨不掉的痕迹藏在哪里。

    迟意抬手抚了抚自己的下颌处,又摸了摸额角的位置。

    摸的急了,她用力的搓两下,好像要将那处皮肤搓掉,让它重新长出来似的。

    皮肤被她搓的通红,她恨不得拿着修眉刀将皮肤割开扒掉!

    就像过去的五年里,她拼命将那些过去埋葬,拼命按照老师的要求重塑自己,拼命活下来一样!

    “妈咪!”

    迟云澈的声音清脆悦耳,在卫生间里格外清晰明亮,瞬间将迟意的思绪拉扯回来。

    迟意回过神,看到自己手里握着一把锋利的修眉刀。

    她立刻松手,修眉刀掉在洗手台上。

    迟意擦了擦脸,含糊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迟云澈轻轻的拽了拽她的裙角。

    迟意的身体有些僵住,还是缓缓蹲了下来,挤出笑容看着迟云澈。

    “怎么了?”

    迟云澈伸出小手,轻轻的搂住了迟意的脖子。

    小脑瓜靠在迟意的肩膀上,小小的身体都在往迟意的怀里贴。

    像个软绵绵的小动物。

    “小澈,怎么了?”

    迟意将迟云澈抱了个满怀。

    “妈咪。”

    “嗯?”

    “是我不好,让妈咪不开心了。”

    迟意轻轻的拍着迟云澈的后背:“别胡说,你就是最让妈咪开心的人了,妈咪只是事情没办好,所以心情有些低落,跟你没有关系的。”

    迟云澈心底更加愧疚。

    今天这一切,都是他和顾迟勋一步步推着迟意和顾淮州走的。

    迟意的不开心,就是他造成的。

    想到这里,迟云澈抱着迟意更紧了一些。

    “小澈,妈咪没有不开心,没事的。”

    迟云澈紧紧的搂住迟意:“妈咪,我会快快长大,我会变得很好很好,我会保护你的,让你永远都幸福快乐。”

    迟意的心都要化了。

    “好,妈咪陪着你一起长大。”

    迟意抱的腿都麻了,可站起来时,却一扫刚才的阴郁心情。

    她笑着说:“你简直是个充电宝,只要抱抱你,妈咪身上就充满电了。”

    迟云澈也笑起来,漂亮的眼睛弯弯的。

    “妈咪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我很能干哦!”

    迟意点点头:“有啊,拍卖会上的身份信息虽然是对外保密的,可内部都是有记录的,你去帮妈咪好好查查,那个穆准到底是什么来路。

    既然钱财买不到那支针剂,那就换个办法试试。”

    迟云澈的表情一僵:“查……查穆准?”

    “是啊,查不到也没关系,先查查看,今晚妈咪要出去一趟,你在家待着别乱跑,乖啊。”

    迟意叮嘱完,换了一身黑色便服,离开了家。

    她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如果真的买不到这支针剂,恐怕还是要从真正适配的肾脏身上下手。

    昨天,她趁着医院换班时,查过了杨卿儿子的病历记录,也查到了适配肾脏的人。

    对方是个十二岁的孩子,车祸抢救无效去世,肾脏正好匹配。

    可这孩子父母都过世了,只有一个舅舅做监护人。

    这个舅舅,就是那天在早餐店张口和杨卿要两千万的人。

    无论如何,杨卿都拿不出两千万的现金。

    迟意想着那天早餐店里杨卿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心头又是一阵痛意。

    迟意连夜开到了临近的县城,汽车停在了一家大排档外面。

    迟意看到了那个男人,正坐在里面一手灌完了酒,大声嚷嚷着。

    “我那个外甥命苦啊,从小没了爹妈,我一手把他拉扯大,要不是为了救人一命,我是绝对不会同意捐献器官的!

    对方给我那点钱,哪里值得让我外甥开膛破肚,连个全尸都没得下葬?要是我姐姐姐夫知道了,不知道多怨我啊!”

    他嘴上这样说着,可嘴角的笑意都藏不住,桌上的菜更是一个接一个的上。

    满桌的人一边附和他,一边跟他碰杯喝酒。

    哪里有半点伤怀,更像是在庆祝一大笔横财即将到账了!

    迟意攥了攥拳头,硬生生忍到了客人陆续离去,就剩那个男人晕晕乎乎起身结账,她才下车走过去。

    “刘逸,是你吧?”

    男人眼皮都抬不起来,眯缝着眼睛看她。

    一个美人。

    眼神突然亮了。

    “你找我啊?来来来,我们喝两杯!”

    刘逸又走回去坐下,迟意走到桌前,拿出一张支票,放在他面前。

    “这里是三千万。”

    “干什么?”

    刘逸打了个酒嗝,脑子还没转过弯来。

    “送上门的美人,我不要钱,我还给你钱呢!”

    刘逸伸手想去勾一下迟意的手,奈何喝的太醉,手都没力气伸出来。

    迟意起身去叫来服务员,塞了五百块钱,服务员端来一桶冰水,从刘逸头上浇了下去。

    “干什么干什么?!”

    刘逸一下清醒不少,不住的打着寒颤,愤怒的盯着迟意。

    迟意冷声道:“三千万,买那颗肾脏,明天你去见孩子母亲的时候只需要跟她说,你急着用钱,同意原来的价格成交。

    你赚两份钱,也不亏,她的儿子也能得救,如何?”

    刘逸突然乐呵呵的笑了:“你也是为了我外甥的肾来的,还真值钱。

    三千万可以,但你得再答应我一个条件。”

    “说。”

    刘逸上上下下的打量她:“旁边就是我家,跟我回家,我好好跟你说,说一晚上,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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