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泉原本打算三日后再举行过继仪式。

    但崔瑜等不得。

    “族长,府里怪事频发,再拖下去,只怕……最好明日,至多后日,绝不能再拖!”

    崔泉想了想,明日肯定来不及,开祠堂、请族谱、准备文书,哪一样都费时间。

    “后日吧,后日一大早就办!”

    “一切从简!也就走个形式,让我二叔安心即可!”

    一切说定,族长便回去安排了。

    这边日期刚刚定下,管家宋青立刻命人在请帖上填写认亲宴日期,写完后即刻派人分送各家。

    一时间,收到请帖的人家哄起来了。

    “天大的喜事啊!镇国夫人给我下帖子了,我能去夫人府上参加认亲宴了!哎呀呀,我该穿什么衣衫合适?”

    “我的老天爷!镇国夫人府的认亲宴,也有我一份,当真幸运至极!”

    “呜呜呜……镇国夫人好人有好报,她老人家又有儿子继承香火了!让那些天杀的臭爷们穷死、困死、累死、羡慕死!”

    宋谨央搁下笔,将抄好的经书,让人裱起来,送去相国寺。

    慧缘老和尚,一点亏不肯吃,非得要她手书一份金刚经。

    刚刚搁下笔,刘嬷嬷便兴冲冲进来了。

    “夫人,四爷来信了!”

    宋谨央接过信拆开,是封报平安的家书。

    【母妃,对不起!浑浑噩噩三十余载,回望来时路,发现一事无成,恶行满满!无颜面见列祖列宗!此去经年,母妃自当保重!】

    宋谨央微微眨了眨眼睛,往后翻页,眸光猛然缩紧。

    “放妻书”三字倏然映入眼帘。

    崔珑声称,自己无能,将一事无成的怨气发泄在顾氏身上。

    顾氏向来柔雅,是个好女子,拜托宋谨央替她重新寻户好人家,别再为自己耽搁一生。

    宋谨央沉默半晌,命人将顾氏唤来。

    顾氏来了,同行的还有咏书。

    母女俩拉着手进来,恭敬地福了福身。

    宋谨央打量顾氏。

    一头柔而密的青丝,随意地挽了个髻,松松地斜在脑后,发间插着柄玳瑁发梳,简简单单、朴实无华,却衬得整个人娴雅柔美。

    顾氏是个美人!

    只是长年受欺,面上渐渐现出苦相。

    如今苦尽甘来,才养了没几日,脸颊就丰腴不少,红润润的、水灵灵的,瞧着仿佛才双十年华。

    咏书面上的笑容也多了,眼底的怨愤、尖利、不平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智慧与平静。

    “母妃、祖母安好!”

    “坐吧!近日过得可好?下人可有怠慢?”

    顾氏惶恐地站起身回话。

    “没有,没有!一切都很好!”

    宋谨央笑了笑,让她赶紧坐下,说起了正事。

    “今日叫你过来,是老四写信来了。”

    顾氏一怔。

    宋谨央观察着她的神情,见她再无恐惧、不安的情绪,这才继续话头。

    “老四写了放妻书给你!你看看吧。”

    宋谨央将放妻书递到她手中。

    顾氏大惊,又有些恍惚。

    匆匆浏览放妻书,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四爷怎么突然转了性,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有件事你也知道,老四去了南岭,是否还能回京,谁也说不准。他既然悔悟,愿意放你自去……”

    “母妃,求您别赶我走!我,我,知道自己软弱无能,险些害了咏书!咏书和永英不能没有娘亲,我是为着他们活的。四爷归期未定,咏书出嫁、永英娶妻,岂能没有父母祝福?”

    顾氏哭得梨花带雨,娇俏不已。

    宋谨央叹了口气,上前扶起她。

    “傻孩子,我哪里是要赶你走。我这偌大的府邸,若是只有老婆子一人,又有什么意思?”

    顾氏吃惊地抬头看她,眼角睫毛上还沾着泪水,半晌才滴落下来。

    “你若接受这放妻书,就是我宋谨央的女儿!这府里你想住多久都可以!日后若有了再嫁之心,我替你准备嫁妆,送你出嫁!”

    顾氏眼前又模糊了。

    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她再次“嗵”的一声跪下。

    “母妃,对不起,是我想岔了。”

    宋谨央苦笑,让咏书将人扶起来。

    “别动不动下跪,我这儿可不兴这一套。咱们娘俩见面,自当亲亲热热。”

    顾氏百感交集。

    她新婚第二日认亲时,看到宋谨央格外严肃,以为她不喜自己,就此躲她远远的,平日里除开必要的请安,基本不往她跟前凑。

    如今想来,自己是有多傻?

    婆母分明面冷心善,自己白受那么多年的苦。

    “放妻书你拿好!不论你接受与否,这府里总有你一席之地。”

    咏书一语不发,但灼灼的目光说明了一切,她恭敬地福了福身,和顾氏一起退下。

    来到院外,顾氏轻叹了口气。

    咏书淡然开口。

    “娘,您可是担心以后?担心万一……”

    顾氏吓得用手捂住她的嘴,眼光警惕地四下张望。

    “书儿,不可瞎说。”

    “娘,日后这镇国夫人府是小叔的天下!小叔像祖母,是这天下第一善心人。哪怕祖母不发话,他也不会赶你走。”

    母女俩一边说着话,一边走远了。

    待她们走远,宋黎从墙角走出来,嘴角噙着浅笑。

    这侄女有趣,打从他入府,便算计他,还想算计他往后数十年。

    过继嗣子的大日子到了。

    崔泉带着长老等人,一大早赶到老宅。

    兄弟几个也老早等着了。

    崔珏一身新衣,整个人意气风发,脸上满是得意的神情。

    崔泉暗地里啐他一口。

    白眼狼!

    抛弃父王做旁人的儿子,他还得意上了。

    想到老王爷那泪流满面的悲痛神情,崔泉的心也跟着一紧。

    这么看来,王爷是真心疼爱崔珏,但镇国夫人……

    猛地!

    他想起上一次崔琛、崔琅吵架时说的话:野种!!!

    他们骂崔珏是野种?!!!

    难道说,是王爷和白月光平妻生的儿子?

    崔泉这一吓,险些惊掉手中的族谱。

    他赶紧回神,握紧族谱。

    难怪夫人不仅和离,还同几位爷断亲。

    那几位爷,明明知道真相,却伙同王爷一起欺瞒自家母妃。

    当真是猪狗不如!

    眼前破旧的老宅、茶碗里的旧茶、下人身上带有污迹的衣裙、面有菜色的粗使婆子,一切再明白不过。

    王府早就不是当初的王府了。

    王府,落魄了!

    崔泉顿时心头大恨!

    早知如此,他怎么也不会背叛镇国夫人!

    唉!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不,不迟!

    崔泉的眸光瞬间亮了起来。

    自家婆娘当初可是一力支持夫人的,自己回去吹吹枕边风,还怕不能重新攀上镇国夫人?

    一想到此,他顿时又开怀起来。

    不管出什么幺蛾子,自己今日必须把崔珏送去给二老爷当儿子!

    怎么着,都要将这枚讨人厌的钉子,从镇国夫人的眼中拔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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