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前厅,与往日略有不同。

    上首横放着四张几案,是族长和三位先生的位置。

    下首左右两侧也各摆放着一张几案,显而易见是给崔珏和崔理的。

    所有的学子分坐两侧。

    学子们早就到齐了,连崔珏也到了。

    眼见崔理姗姗来迟,个个脸上显出愠怒之色。

    族长见崔理到了,松了口气,立刻派人去请三位先生。

    不一会儿,先生们来了,按着几案上的名帖,分别落座。

    范先生教导童生班、王先生是秀才班、李先生是举人班。

    三位先生中除开范先生,其他两位都是后来的,对于崔理来说,极为陌生。

    见人都到齐了,族长便宣布比试开始,首先由李先生宣布比试的内容。

    “今日比试一共有四项内容,分别是书法、明经、算术、政论。”

    一语既出,全场咋舌。

    “天哪!这比试也太难了吧,都赶上会试的难度了。”

    “你急什么,又不是你比试。再说了,七爷早就胸有成竹了。”

    “唉!这场比试下来,只怕崔理会输得很难看,便是七爷心慈,最后没有将他赶出族学,但他颜面尽失,只怕也待不下去了。”

    范先生的面色也很难看。

    昨晚,他们讨论过比试的内容,最后决定的是书法、明经、时政。

    当时李先生明明答应的好好的,怎么宣布的时候突然变卦了?

    不仅变卦,竟然还私自加了一个项目。

    算术本就需要天赋,学堂里没几个学子能学好算术。

    特意用算术作为比试的内容,不是为难又是什么?

    还将时政变成了政论,一字之差,天差地别。

    时政是问答的形式,只需对当下政策,提出自己的想法,给出解决思路即可。

    但政论难度大了不止一点,需要结合四书五经上的知识,提炼出自己的观点,写一篇文章。

    更关键的是,写的是八股文。

    崔理才华横溢,写文不难。

    但难就难在,他没有经过严格的八股文训练,根本不知道如何写好一篇八股文。

    李先生这一变卦,无疑是故意为难!

    范先生不买账,当场提出质疑。

    “李先生,这与咱们的商议有出入  ,还是按原定方案比试吧!”

    他忍着怒气,尽量和颜悦色地说。

    李先生眉毛一竖:“怎么?怕了?不是你拍着胸膛保证,崔理一定能胜出吗?”

    范先生拍案而起。

    “李义,你言而无信!昨晚,咱们商定的比试项目是书法、明经、时政,你私自改动,到底是何用意?”

    这一变故,惊得在场众人目瞪口呆。

    怎么回事?

    比试还没有开始,两位先生怎么就吵上了呢?

    求助的目光纷纷投向族长。

    族长也手足无措,他怎么知道一个比试内容就能引起轩然大波?

    王先生做起了和事佬。

    “二位,大家都是同僚,切莫红脸,有事好商量!老范,你消消气,有话好好说。”

    范先生梗着脖子怒道。

    “还商量什么?分明是他李义有心为难。”

    李先生也不甘示弱,高声反驳。

    “哼!为难崔理的不是你吗?明知道他这么多年不学无术,还赶鸭上架,非弄出这么一出。怎么,有心无胆了?崔理既然应战了,就该有承担后果的勇气。”

    崔珏是他最得意的弟子,他又素来护犊子,这时候不为难,什么时候为难?

    范先生怒目而视,还想分辩。

    突然,不知谁喊了一声。

    “王妃来了!天呐,祭酒大人来了!哇塞,还有当代大儒济远先生,也来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学生们激动得脸都红了,眼里满满的都是兴奋。

    济远先生,那可是当代的隐士大儒啊!

    在他们心里,犹如神一般的存在。

    多少名人志士,想见他一面,却不得其门而入。

    他们这一生,有缘得见先生一面,那是多大的福气啊!

    族长立刻火急火燎地迎了出去。

    临跨出门前,他回头喊了一声。

    “哎呀,都什么时候了,还吵啊?赶紧同我一起迎接王妃和两位大人吧!”

    说话间,余光瞥到崔理,他又补充一句。

    “七爷和崔理也出来。”

    说罢,调头便走。

    范先生和李先生谁也不买谁的账,彼此冷哼一声,起身跟了出去。

    崔珏、崔理紧随其后。

    宋谨央下了马车后,环视一圈族学,果然看到歪歪斜斜的灶房,以及安在屋外的临时灶头。

    祭酒的马车紧随其后,驶了进来。

    三人才见了礼,便看到族长踩着风火轮赶了过来。

    “不知王妃、祭酒大人、济远先生大驾光临,崔某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祭酒呵呵一笑,“我等未打招呼,贸然前来,还望族长不要见怪。”

    “哪里,哪里,得您大驾,蓬荜生辉,荣兴之致,哪里敢怪罪?”

    这时,三位先生和崔珏、崔理都迎了出来。

    崔珏惊喜地唤了声“母妃”,内心无比骄傲。

    母妃还是最在意自己,特意前来观战。

    宋谨央微微点了点头。

    调转目光,满目慈爱地看着崔理。

    “今日的比试,你可有把握?胜败乃兵家常事,便是输了也不可耻,日后好生用功便是。”

    崔理心头一热,哽着声应道:“是!”

    崔珏气得双手握拳。

    母妃眼里,何时只有这小子一人了?

    对自己敷衍地点头,对他却百般关怀,竟比对自己还好?!

    明明自己才是母妃放在手掌心,疼爱了十多年的儿子,难道还比不上一个刚刚认识不久的崔理?

    他的眸光阴暗下来。

    母妃还不知道崔理就是她的儿子,就已经对他那么好。

    万一被母妃知道,崔理其实就是她的亲生儿子,那府里还有他的位置吗?

    不行!

    赶走崔理远远不够!

    他,必须死!

    只要崔理活着一日,他的威胁就无法根除。

    日子就永远过不安生!

    那么,就让崔理去死吧!

    心中想法一起,他连忙垂下眼帘,掩住眸中的狠毒。

    可他不知道,自己眼里一闪而过的毒辣,竟没能逃过济远先生的眼睛。

    济远的注意力始终落在崔珏身上。

    原来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阴郁之气的年轻人,就是汝南王同妓子白月光的私生子!

    他微微眯着眼,悄无声息地打量着崔珏,自然没有错过那一闪而逝的毒辣。

    济远腹诽:崔珏为何仇视崔理?

    明明两人八竿子也打不着啊!

    难道!

    电光火石间,他脑中猛得闪过一道惊雷,眸光顿时亮了起来,看向崔理的目光便带上三分审视。

    心中盘算了一番。

    渐渐地,他的唇角扯出一抹笑。

    眼光瞥向一无所觉的宋谨央,感慨万分!

    到底还是长公主有福气啊!

    有先帝和皇上的龙气护着,百寻不得的亲生儿子竟被仇人之子,亲自送还手中!!!

    崔珏根本不知道,自己只不过露出一丝怨毒之色,竟被济远先生看破端倪。

    若是晓得真相,他会不会像父王一样,后悔得跑去跳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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