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谨央决定留宿一晚后,素香立刻去客堂订了禅房,是一套小院落,靠近后山,环境格外清雅。

    素馨则订了一大桌素斋。

    相国寺的斋饭与竹林一样,倍受欢迎。

    一尝之下,滋味果然不俗,用豆腐干制成的咕老肉,口感一流。

    宋谨央几人用了膳,趁着天色还未黑,出了小院散步消食。

    云氏情绪有些低落,宋谨央了然地拍了拍她的手。

    她自己也不常到相国寺,因为这里曾经发生过一件大事。

    大乾,曾经有过一位惊才绝艳的太子。

    他是皇上与皇后的第一个孩子,丰神俊朗,才华横溢。

    却在最风华的年纪,遭遇一场意外,从此星辰陨落。

    天干物燥,太子死于一场大火。

    地点就在相国寺。

    皇上悲痛欲绝,华发早生,从此不再设立太子。

    锁了东宫,一切维持太子生前的模样。

    宋谨央再次叹息一声。

    当年,云首辅是太子恩师。

    太子薨逝后,云家也出了事,云氏阴差阳错成了自己的儿媳。

    “娘,”云氏哽咽,“祖父老了,他还能活着回京吗?”

    宋谨央沉默不语。

    空气里满是云氏压抑的低泣声。

    正当几人往回走时,冯氏“呀”的叫了一声。

    她挂在腰间的玉佩不见了,急匆匆带着玲珑到前殿去找寻。

    结果刚进小院,宋谨央就觉得脚下踩着什么,挪开脚一看,赫然是块玉佩。

    “这孩子,毛毛躁躁的,也不晓得先回来找一找,注定白跑一趟。”

    夜,来临了。

    崔好好赖在宋谨央屋里不肯走。

    她收敛平日里嚣张跋扈的气势,露出难得一见的温婉沉静。

    扭捏了半晌,终于问出心中的问题。

    “夫人,祖父祖母催我嫁人,我却不愿!这世间哪有值得托付终身的男子?”

    宋谨央看着崔好好,见她一副半羞半怒的模样,笑了起来。

    “我做生意这么多年,深谙为商之道,这嫁人与为商其实是一个道理。”

    崔好好顿时来了兴致,神情更为专注。

    “就以雅冠布庄为例。不管美丑,铺子里的布料总有人买。有人喜雅,有人喜艳,有人喜纯色,有人喜花纹。每一匹布都有自己的特点,都有需要它的人。”

    崔好好眸光越来越亮,视线牢牢锁住宋谨央。

    宋谨央告诉她,最适合她的一条路是招赘。

    找世家旁枝的孩子,那些孤苦无依,却品性过人的后生就很合适,也免得日后许多麻烦。

    “这世上哪有完美的人!完美之人、完美之事,只活在话本子里吧!”

    崔好好还想说什么,院子里突然传出“咚”的一声响,空气中瞬间飘来极淡的血腥味。

    宋谨央脸色骤变。

    “噌”的一声,素馨飞快地从腰上解下软剑,起身就往外冲。

    院子里。

    冯氏气喘吁吁地倒在地上,她的背上竟背着一个人。

    那人肩胛骨上中了一箭,浑身染血,人已晕死过去,衣袍比常人短了一截,再仔细一看竟然没有双腿。

    素香提着灯笼凑近,宋谨央神色大变。

    “人羽?怎么是你?出什么事了?小五呢?”

    此刻的黑掌柜,因失血过多陷入昏迷,根本无法回答她的问话。

    冯氏强撑一口气,她拼着命将人背回来,早就力尽。

    “娘,锦……锦……衣卫……玲……珑……死了!”

    “快,扶进屋里。”

    崔好好心急想救人。

    宋谨央立刻阻止,“不行,他们不能留在这里。”

    下一秒,素馨跳上院墙,眺望远处后,白着脸禀报。

    “夫人,外面都是点着火把的人,最多一炷香,便能到这里。”

    云氏早早安置了,听到声音穿衣赶了出来。

    “云氏,你可还记得太子在此地的秘密处所?”

    云氏一愣。

    宋谨央大急:“快,还愣着干么?你带着他们躲去那里!从后窗翻出去。”

    冷风一吹,血腥味冲入鼻翼,终于彻底惊醒了云氏。

    她立刻反应过来,扶起冯氏便向后走去。

    “素馨,你跟着他们,保护他们!不到天明,绝不能现身。”

    崔好好死活不愿跟他们离开。

    她抄起皮鞭,猛地往地上一抽,一字一句道。

    “夫人,我护着您!区区几个锦衣卫,他们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一双,我杀一对!”

    宋谨央眼见劝不动她,只能让她跟在身边。

    “你不是他们的对手!切记,你牢牢跟在我身边,可保你无虞。”

    紧接着,宋谨央龙头拐狠狠一敲地面。

    “二十八星宿,速速现身。”

    一、二、三、四、五……二十八道身影齐刷刷跪地。

    “夫人吉祥!”

    “南方炎天上前听令。”

    “鬼宿听令!”

    “柳宿听令!”

    “星宿听令!”

    “鬼宿速往宫中禀报皇上。”

    “柳宿速速前往顺天府。”

    “星宿速速禀报锦衣卫指挥使!”

    “是!”

    三道身影往三个方向齐刷刷消失。

    “西方幽天上前听令!”

    “壁宿听令!”

    “奎宿听令!”

    “娄宿听令!”

    “跟上刚才离开的几人,务必保他们无虞。”

    “是!”

    三道身影穿窗而出,瞬间消失无踪。

    “余下星宿听令,没有我的号令,不得轻易现身。”

    “是!”

    数道身影犹如突然出现般,突然消失。

    整个小院,瞬间恢复平静,留下几盏在冷风中摇曳的灯笼。

    若非空气中还带着一丝血腥味,崔好好都要怀疑刚才的一切是否真实发生过。

    “夫人!锦衣卫而已,您为何如临大敌?”

    “你可曾见过锦衣卫失手?”

    崔好好一怔,面色渐渐泛了白。

    一个没有双腿无法行走的人,是怎么来到相国寺的?

    除非有人刻意为之。

    她握着皮鞭的手,越收越紧。

    来不及细问,无数有序的脚步声逼近。

    孙承志一路跟着黑人羽,来到相国寺。

    黑沉沉的山门犹如潜伏在暗夜里的野兽,张开大口,等着猎物送上门来。

    “包围相国寺,一只鸟都不准飞出去!!!”

    “是!”

    今夜,他本想杀黑人羽,听说宋谨央留宿相国寺后,他立刻改变了主意。

    他不仅要杀黑人羽,也要杀了宋谨央。

    当机立断留下黑人羽半条命,一路引导他逃到了相国寺。

    本想等他一入寺就杀了,可叹他命好,竟然有老相好救他。

    也罢!

    多留他些时辰吧,先结果了宋谨央,也是一样。

    一个和离的女人,就算皇上册封其为镇国夫人,又能如何?

    没有娘家依仗,没有夫家庇佑,还不是只有挨打的份?

    宋谨央!

    他咬牙切齿地暗恨。

    凭什么她宋谨央害了人后,还能心安理得的活着?

    她害惨了妹妹,害得她被世人耻笑,连带他也被世人唾骂。

    不仅如此,她还害得他在锦衣卫举步维艰。

    上次发生的事,引起了指挥使的疑心,夺了他大半的权力。

    这一切,全拜宋谨央所赐!

    他若不取她性命,天理难容。

    他一路带队,沿着血迹寻到小院门口。

    黑洞洞的院门大开,有一种请君入瓮的吞噬感。

    他的心莫名地往下一沉,不安的感觉顺着脊背向上漫延,直抵心肺,冷得他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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