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子和吉心,都是一副沉默不语的样子,一个满腔的气愤和恼怒,一个是木头一样傻呆呆地站着。相比之下,闻人大夫就从容多了,慢条斯理的收拾着他的医疗箱,将刚刚检查的夜元阎的各项身体机能的数据,重新用医疗仪器分析了一遍。
其余的大夫和大夫助理们早就听从阎少的吩咐离开了,房间里面一片安静,能清晰的听到闻人大夫正在操作的医疗仪器数据跳动的滴滴的声音。
小夏走进了卧室,来到吉心的身边,低声对她说:“吉心小姐,二楼的卧室已经收拾好了,门开着的那间就是。不早了,您快回去去歇着吧。”
吉心也感觉累了,脑子里面不仅一片混乱,而且一炸一炸的痛,现在是凭着身体的本能和惯性,才能稳稳地站着,若是稍一放松,或者挪动一下步子,弄不好就要失重而跌倒了。此刻她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
听了小夏的话后,她想要走出这间卧室,可是刚一挪开脚步,险些就要栽倒。小夏连忙扶住了她。
小夏扶着吉心的胳膊,这边对闻人大夫说:“闻人大夫,您的卧房也收拾好了,就在隔壁。”
闻人大夫客气有礼的说了一声:“谢谢。”
小夏这才放心地扶着吉心朝卧室外面走去。路过地上跪着的强子身边的时候,听得强子嘀咕着说:“装什么装,明明是个不安好心的骚狐狸,偏偏装得跟个病西施似得。可惜了,阎少才不是那脑子简单的昏君。”
小夏叹了口气,想着又觉得好笑,强子这样粗鄙的人,能引经据典的骂人,也算难得。再则今天的事情是真的吓人,他爱骂,就让他骂去吧。于是扶着吉心走出了这间卧室的门。吉心这边心里一团乱,哪里能听到强子埋怨的话,只一步一步的机械的挪着脚步,想要找一个可以让她安静下来,什么都不要理会的地方。
二楼的一间清新幽静的卧室里面,吉心没心思洗澡,直接朝床上躺了。小夏见她想要休息,就替她关了灯。然后走出房间,帮她合上了门。
房间里面顿时就安静和空旷的下来。吉心躺在被子里面,说不出来的难过和绝望。从前的难过,只是因为亲人的死去,那是单纯的痛。再有什么多余的情绪的话,那就是由痛而延伸出来的恨。
而现在她的难过却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在里面,除了丧失亲人的痛,和因痛而延伸出来的恨意外,还多了一种矛盾在里面,以及有矛盾而延伸出来的,想恨,又没办法去恨的爱在里面。
乱了,全乱了,一颗心一个脑袋里面全乱了!
吉心麻木地躺在被子里面,仰望着房间顶上的天花板,感觉自己生生的要被那些纷繁的情绪给撕碎,可是又没办法逃避,像是被绑着凌迟刑架上的犯人,无处躲藏,只能忍受着,一刀,一刀,又一刀的凌迟之痛。
说一些题外话,这样受着折磨的人,世间大有人在,何止是吉心一人?活在这个世上的许多人,你们难道不是一面有着自己所爱的人和事,一面又有着另外的标准或者规矩来约束着,大家无从选择,也没法去放弃什么,手里的任何一个东西,都放不下,又狠不下心来替自己做一个了断。
就这么矛盾着,纠缠着,复杂着,无奈着,自以为是着,自怨自艾着,过着自己的生活,渐渐变老。
这一个夜晚似乎格外的长,吉心就这么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睡醒醒,醒醒睡睡,反复了好几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还是没有亮。无边的黑暗太过压抑,她差点以为自己撑不过明天早上,看不到明天初升的太阳了。
于是在这样的惊慌和惶恐中,终于还是迎来了清晨的第一道亮光,天,终于亮了。
这个阴冷,微风的秋季的清晨,吉心趴在她所在的这间卧室的窗子上,看着窗外缓缓升起的朝阳。心里面这才渐渐的变得平静下来。这才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的人,喜欢看日出。因为看着这样美丽清净不染世俗的朝阳缓缓从地平线以下升起来,心里面有着说不出的淡淡的喜悦和希望。
这一刻,她才从痛苦的矛盾中稍稍解脱了出来,人活着,总是要给自己一些希望的。不然是会扛不住这些各种各样的痛苦和折磨的。
她想着既然自己不清楚到底该那夜元阎怎么办,像强子说的那样,离开夜元阎,远远低离开他,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对她和对他来说都比较好的办法。既然两个人在一起只能互相伤害,那么为什么不分开呢?
只要离开了他,她心中的矛盾就不会那么激烈了,然后过上一段时间,等她有了新的生活了,或许就会将他淡忘。这样的话,她心中的痛减少的可不是一点点。
吉心就这样思考着她今后的人生,计划着该如何的善待自己的时候,天色越来越亮了,黑夜早已经散的无影无踪,新的一天真真切切地到来了。
吉心经过一整夜的煎熬和几个小时对着朝阳的沉思,终于拿定了主意,她决定要离开这里,离开夜元阎。于是深吸一口气,拉开卧室的门。还没有挪出脚步呢,就看到门口堵着一个人。
夜元阎正站在她的门口,上身穿着一个比较儒雅的v领深蓝色毛衣,毛衣里面陪着棉布的格子衬衣,下身则是黑色的商务休闲西裤,叫上穿着居家的棉拖鞋。整个人突然就柔和休闲起来。假如此刻再在他的鼻梁上架一副眼镜的话,绝对一个帅得掉渣的文雅书生模样。
以他独有精气神呈现在吉心的面前,再一次证明了,他的出类拔萃和良好的兼容性,兼容于任何衣服,只要上了他的身的衣服,不论什么风格的,都能被他穿出最独特的味道来。
夜元阎地在门口,对着开了门准备往外走的吉心说:“你不用害怕,强子已经被我赶走了。没有人能伤得了你。”
吉心本来打了一堆的腹稿,想得好好的向他辞行的话,在听了他的这句话后,顿时就没力气往外说了。她微抬着头,注视着他很是柔和的目光,开口问:“夜元阎,昨天晚上我对你下手了,你不恨我吗?”
夜元阎轻笑了一下,摊了下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你没有弄伤我,是我自己不小心,没有把潜在的敌人给掐死在摇篮中,这才让他找到了你这里来,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
“可是……可是昨天晚上,你明明……明明差点就没命了啊!”吉心现在回忆起来昨天晚上的事情,心里还一阵后怕。那是怎样的一个鬼门关,他平常都息怒不行于色的,可是昨天晚上那个时候,她清楚的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害怕!
连她这样头脑简单的女人都能看出来他的害怕,可见那个时候,他的心里也是一点底都没有的。
果然吉心这样说的时候,夜元阎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他似乎也回忆起了昨晚他经历的那一个让他无力掌控的生死关头。
可是很快地,他就恢复了柔和笑容,开口对她说:“不管怎样,有你在身边就好,昨天晚上闻人大夫还夸你呢,说你的那个吸血的方式,着实高明。也幸亏你用了那巧妙的方法及时地帮我吸出了毒血,让毒液没有在身体里扩散,我也不会恢复得这么快。”
吉心知道他这么说是在安慰她,昨天的事情,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回想,她好不容易才从矛盾的痛苦中解脱出来,不想再一次的陷进去。于是她转开了话题,直接开口对他说:“夜元阎,你让我走吧,我留在这里,我们只能互相伤害。”
夜元阎抬起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脸上的柔和一点点的褪下去,显出一脸的冷凝来,五指收拢,捏得好痛,可是她生生地忍住,没有叫出声来,这一点痛,和她心里的痛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事到如今,你以为你还走得了?袁吉心,事到如今,你成了整个暗龙城的头号敌人,除非是呆在我的身边,藏在我的羽翼下面,不然只要你一露面,那就是个死!你以为你在我身上下了手,这事说了就了了?你未免也太小看我夜元阎,太小看暗龙城了!”夜元阎一字一句地将话说了出来,同时也将吉心现在的处境给分析的很是透彻。
昨天晚上的强子的态度,吉心已经领教过,当时要不是小夏及时地扑了过来,她早就死在强子的抢下了,现在哪里还有命站在这里和夜元阎争吵?昨天晚上只是强子带着医生们火急火燎的赶来,这事情还没有来得及往外声张。今天,若是事情在暗龙城里面传开了,难保不会出现第二,第三个强子!
不知道夜元阎是如何带的人,这些手下,一个个的都情愿为了他豁出命去。夜元阎在他的那些手下的心目中,早已经不是个头儿这么简单的事情了,那是他们的英雄,他们的天神,他们的信仰。
现在吉心在夜元阎身上下了手,那就是在打他们那些人得脸,不把吉心拖出来给正法了,他们是不会罢休的!所以夜元阎才会说出这么一席话来。现在来看,吉心呆在他的身边,确实是最安全的!
这下好了,吉心折腾了一夜,外加一早上,做出来的决定,分分钟就被夜元阎给推翻了。现在怎么办?她该怎么办?她再一次的陷入了矛盾的痛苦。
离开这里,远离爱和恨吧,现实已经告诉她,不可能了。昨天强子那态度,估计今天就是把夜元阎给弄回去了,也是心有不甘的,不在弄点乱子出来,是咽不下心头的那口气的。而且还不考虑,暗龙城中到底还有多少个强子这样的人。她不能离开夜元阎,否则就是去送死。
可是继续呆在这里吧。爱与恨纠结得如此痛苦,她恨夜元阎,可是看到他濒临死亡的时候,心却在发颤,她不能让他死。她的心里最深处,是爱着她的啊。爱和恨,就像水与火一样的永远都不能相容。她深陷这样的矛盾之中,再这下下去,她是真的会崩溃的!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个矛盾没有解决,另一个矛盾又出现了。吉心站在原地,脸上满是痛苦。谁能来救救她啊,她真的是好痛苦啊!
夜元阎知道他刚才说的话,把她给吓住了,搭在她肩膀上的手一带,就把她搂在了怀里,开口对她说:“吉心,我的心意你还不知道吗?我爱你,所以我可以不去追究昨天晚上的事情,可是你能不能也给我一点回应呢?你告诉我,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好好的生活下去?没有恨,只有爱。”
“不!”吉心狠狠地推开夜元阎,她怎么可能不去恨?怎么可能只有爱?她心里的爱,在对他的恨面前,微不足道。她昨天带回来的录音笔都还没有拿出来和他对质呢,她的爸爸是无辜枉死的!就死在他的手上!你让她怎么可能不去恨,只去爱?
夜元阎的眸子里划过一种极复杂的情绪,他第一次尝试这样复杂的情绪,像是要将他的心给撕成好几瓣,这是一种怎样他无法掌控的情绪,这样的无法掌控的感觉在他和她在一起之后,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他原本控制自如的个人情绪,他原本运筹帷幄的淡定从容,他原本谨慎机敏的个人安全措施,在遇上了她之后,统统的出现漏洞和裂纹,这样的漏洞和裂纹还是他没办法自己修补的。
昨天晚上痛苦和矛盾的,不止是她一个人,同样的一栋房子里,他也没办法入眠,他也深陷矛盾的痛苦中,他也很想找一个人,来说服他,做下一个在他看来很艰难的抉择,走出一步后,就再也不要回头了!
吉心和夜元阎两个人,就这样站在这间卧室的门口,沉默地对峙着。她有着她灭顶的伤痛,他也有着他的无奈和痛苦。她只知道她的爸爸没了,她伤心难过,可是他从小家破人亡,在黑道上拼杀争抢,就不会难过吗?他已经让了步,选择了对她宽容和包容,可是她不接受。他一大早的不顾闻人大夫的劝阻,从床上爬起来,站在她门口等她,等来的就是这样的答案?
自古以来人们都喜欢称那些个有缘无分的人为冤家,你看,这两个人可不是就是对冤家么。不是冤家不聚头。爱着对方,却又不得不互相伤害。
闻人大夫的出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僵持,他来到夜元阎的身边说:“阎少,你该用早饭了,早饭前需要把今天的药先喝了。”
夜元阎冷哼了一声,恨恨地转身,不去理她,也不去搭理闻人大夫,脸色阴沉地朝一楼的餐厅走去,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谁能明白此刻他心里的悲凉?他好端端的一个健健康康的人,一个威风八面,身居高位,俯瞰众生,翻云覆雨的生龙活虎的人,为了她,落到吃早餐先喝药的境地。
吉心看着夜元阎走开的背影,心中不无难过,幸好闻人大夫还站在这里,她忍不住问:“大夫,阎少他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你给我说个实话吧。”
闻人大夫沉稳温和地笑了一下,开口说:“给你说实话就是并无大碍,阎少为人很是精明,第一时间就说了他害他中毒的东西的型号,而且不是还有你帮了重要的一把,想办法将毒血都吸了出来,最大限度地减少了余毒,我们直接取了克制那种毒液的药物过来给他注射了,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好。顶多是,药物和他中的毒在体内要反应一段时间,这几天最好都要静养。”
吉心闻言叹了口:“没事就好,昨天是真的吓人。”
闻人大夫玩笑着开口:“这并不是什么大事,阎少他们做这一行的,总有打湿鞋的时候。而且当今学界,能有一样毒,就一定能有一样东西解毒,万事万物都是相生相克的,换句话说,也正是因为有这么毒的杀人武器,我们这些研究医学的,才能有理由在阎少的手下混口饭吃不是。”
是不是博学的学者们,学识渊博,总是有着深厚沉稳的内涵,看透世间的各种规律,三言两语的就将别人眼中的死结给解开了。
起码吉心听了闻人大夫的话后,心中豁然开朗了,是啊,谁能一辈子做常胜将军,料事如神运筹帷幄的诸葛亮还不是也有吃败仗的时候?只要夜元阎他没事,那就好。
闻人大夫提醒说:“快去吃早餐吧,阎少八成还在等着你呢,他很关心你。”
吉心点头应了一声,也去了餐厅,夜元阎果然是坐在餐桌边,餐桌上摆着丰盛的早餐和三瓶药,两瓶大的,一瓶小的,而他此刻一脸的阴沉,一动不动的看着一桌的早餐……发呆。他居然也会发呆?吉心感觉很是有趣,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拿了一双筷子递到他面前:“快吃吧,不然就要凉了。”
夜元阎不太情愿的接了筷子,可是却没有吃早餐的意思,依旧一脸的阴沉。沉了好一会儿,像是忍不住了,开口对吉心说:“去把闻人默给我叫来!”
闻人默是谁?吉心有些反应不过来,可是仔细又一想,这栋房子里现在呆着的人,一个巴掌都能数过来,闻人默还能是谁,当然是那个博学的大夫了。于是站起身来,走出餐厅,把闻人大夫叫了过来。
闻人大夫很快就来了,在夜元阎的身边站定,微微鞠躬见礼:“阎少,请问有什么吩咐?”
夜元阎瞥了一眼餐桌上放着的大大小小的药品,开口问:“这要还要喝多少天?和要吃的饭摆在一起,不是一般的倒胃口。”
闻人大夫沉吟了一下,很快就想明白了,阎少也是反感吃药,也是,身体不是一般的强壮的男人,没有几个人想吃药,瓶瓶罐罐的药,那是对他们男人尊严的一种侮辱。想明白了,便开口安慰:“阎少息怒,这药其实是保健用的,以阎少你的身体底子,吃上一个星期之后就可以停了,其实,这药睡前吃也可以,我这就把它们收走。”
闻人大夫解释了一番,又收走了所有的药瓶后,夜元阎的脸色才稍微好看一些。开始一口口地吃着早餐。
吉心一旁看着,却是有些忍不住了,笑了起来。不好笑么?堂堂的阎少也会像个小孩子一样的害怕吃药?这么强硬冰冷的男人,也有这么使小性的时候,真的是好有趣啊。
夜元阎见对面坐着的女子终于算是露出了笑容,开口逗她:“笑什么?我中了毒你就这么高兴,这么想我死?”
吉心摇头说:“你说什么呢,我是笑你害怕吃药,小孩子一样。亏得人家闻人大夫宽厚有礼,不和你计较。”
夜元阎吃了一口早餐,痞气地回应她说:“我就是害怕吃药,怎么了,反正这事你引起的,今后那一个星期的药你得伺候我吃。还有一件事,我得给你纠正过来,不是他闻人默宽厚有礼,而是他这个医界鬼才需要我这棵大树做依傍,他得罪不起我!”
吉心笑了起来:“还说不像个小孩,这不就是个小孩的性子,我说你什么了,你这么不依不挠的。”
“别人怎么说,我统统不管,我就只在乎你说什么。”夜元阎一面吃着早餐一面开口说着,嘴里含着食物,说出来的话有些含糊,在他不过就是一句很平常的话罢了。
可是听在吉心的耳朵里,却是感触颇深,他如此的在乎她,她就是昨天晚上对他作出那样的事情,惹得强子这样跟班都暴怒无比了,他却是一点问责的意思都没有,还这么的在意她。吉心的心里不可能不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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