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给你们一人五文钱,劳烦哥几个帮我把人捞上来可以吗?我实在不忍心他在水里这么冻着。”
陶长安从兜里拿出所有的钱,大概有三十来文的样子,他忍住悲痛问指指点点看热闹的人们。
“五文钱?当然可以了!”众人立刻喜笑颜开的答应好。
陶长安木木的把钱递给其中一人,他看着五大三粗的壮实,钱给他众人才不会耍赖,那些人一看钱掏出来了,一窝蜂的去了水边,抱着石头木棒就开始砸冰捞人。
不过两盏茶的功夫,老艄公被众人捞上了岸。
“需要哥几个帮你把人抬埋了不?”拿钱的人好心问道。
陶长安勉强提起心神道,“暂时不埋,我去通知我兄长来看看,到时候我再去茶馆找哥几个来帮忙。”
众人一听连连点头,“成的老弟,需要帮忙的时候去茶铺找我们,”说完哗啦一声欢喜的都走了,急吼吼的等着去茶铺分钱。
陶长安看人走没影了,跑回家打开侧门,一边哭一边小心给老艄公背屋里躺好,拿出他平时穿的好衣服,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勉强给人换上清爽。
一切都安顿好,他出来雇车去饮马寨报信。
……
“阿爹衙门里一直很忙吗?”陈幺娘看她母亲不在家,门口湖边忙碌的葛大贵正在插棍子,她下了湖坡滩过去随意询问。
“不太忙,怎么你有事?”葛大贵扭头回答陈幺娘的话,脸上都是不解的表情。
“那阿爹有没有遇到什么事?”陈幺娘走上前蹲下,笑眯眯的双手托腮继续问。
“没……没有,”葛大贵拿棍的手猛的紧了一下。
有些呆的看幺娘,想从她脸上看出她什么意思,见她的表情不是咄咄逼人的,心又放下了不少,松开手扭回头继续插地上棍子。
“你好端端的咋说这话?我怎么说也是衙门的差爷,别人见我都是恭恭敬敬的,我能遇到啥事?是不是谁在你阿娘面前乱说了?”
陈幺娘敛了脸上的笑容,定定的看了葛大贵的背影一会。
“没有谁乱说,就是去年阿爹回来的次数少,我以为衙门里定是很忙的。”
葛大贵停下忙碌的手,低头抠手上的伤口轻声道。
“去年是挺忙的,你啥时候回船上去?回去的时候我送你,船上人多又杂乱,你是姑娘家多注意安全,出门在外别随便轻信别人的话。”
“知道了阿爹,咱们爷俩共冕之,”陈幺娘站起身拍了拍手打算上去,她没有回答葛大贵其他的问题,走到阶梯的时候停下脚步没回头。
“阿爹谢谢你,你为阿娘做的一切我都懂,不管是谁用阿娘当初通私盐的事要挟你,你不必束手脚的感到忌讳,我手上有断头湾丢私盐的人证物。”
“此事与我阿娘毫无干系,她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船娘,瞎子当初给钱太大方了,以至于她没有防备心,认为瞎子是个好人,白白的给人做了筏子。”
葛大贵转过身,看一步一步上台阶的陈幺娘,他攥着木棍呆滞纠结,心里有千万的话要说,此时是一句都说不出来,也不知从何说起。
陈幺娘进院子前走的很慢,她希望葛大贵能叫住她,亲口告诉她们娘俩。
他为何去野牛村?被何人因何要挟着?为什么笃定她母亲会嫁给他?
可惜!直到她进屋里没影了,葛大贵都没有喊出一声,她给过他机会了!以后可不要怪她做人不讲良心。
差不多一天时间都快过完了,葛大贵都没从湖滩上来。
傍晚陈幺娘看完书出来,看她母亲拿晒干的菜正挑着,便随口问了一句,
“阿娘晚上咱们吃什么?”
“晚上就咱娘俩了,烧点稀的配咸蛋对付过去,你阿爹又不在家不用烧荤菜了,”花氏头也不抬的回答闺女。
“阿爹不在家?去哪了?老里正过来请他吃饭了?”陈幺娘挑眉。
“什么老里正请他吃饭,他回乌溪府去了,你阿爹中午被人过来通知,说衙门里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急事,他火急火燎的跟人走了。”
“本来是要跟你打招呼的,见你在屋里看书看的入迷,他说不要打扰你,”花氏没好气的跟闺女说道
陈幺娘一听葛大贵走了,眼里闪过快不可见的疑惑,什么样的衙门事让人能急匆匆的走?
“幺娘在屋里吗?阿娘妹妹在家吗?”陈锄头推门进来喊。
“我在家呢阿兄,有事?”陈幺娘听见声音抬头回答陈锄头。
“买咱们鱼胶的陶小哥来了,说是想见见你说鱼胶的事,”陈锄头说着还回头看了一眼外面小声道。
“我看他挺急的,情况有点不对劲幺娘,他不会不要咱们的鱼胶了吧?”
陈幺娘一听陶长安来了,疾步朝外面去看情况。
“小五东……”
陶长安红着眼看见陈幺娘出来,刚喊一声见陈幺娘身后跟了陈锄头,他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陈幺娘面色一沉心道出事了,她回头跟陈锄头说道。
“阿兄你在这帮我看着人别靠近,我过去问问他来有什么事。”
“好,”陈锄头连忙点头站在门口不动了。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陈幺娘带陶长安去了远处没人的地方小声问。
“阿叔……阿叔死了!就死在咱们院墙外的湖边,”陶长安说完大滴大滴的眼泪落下。
按理说他跟老艄公的感情没多深,可是他打小就像破木棒一样,没得到舅父舅母的多少关心疼爱。
自从跟老艄公住了几个月,这老头对他真好!什么经验都教他,什么好吃的都留给他,他不知不觉的,就对老艄公多了一份感情。
陈幺娘像是被一棍子打了天灵盖,脑袋有点嗡嗡的发乱。
“你说什么?你说谁死了?是不是看错了人?好端端的怎么会死的?”
“阿叔……阿叔死了,我没有看错,他在水里泡了好几天我才找到他,我……”陶长安蹲下捂着脸痛哭。
陈幺娘一张一合的嘴半天都发出声来,她憋了很久才憋出声。
“你好好想想,阿叔死前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人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就死了,”陈幺娘拉扯陶长安让他多想想情况。
陶长安连忙擦了擦眼泪,“阿叔死前的确有不对劲的地方,只是他不许我告诉你,阿叔除了开始来住在宅子里,后面很少住大宅里了。”
“每次你去找我们的时候,都是阿叔提前一个时辰到的家,他之所以能知道你找他,他每个月都给茶铺孩子钱。”
“让茶铺孩子在你住的地方溜达,只要你朝蜈蚣胡同来,茶铺孩子就跑过去通知他回家。”
“阿叔为什么不回宅子里住?他什么时候开始不回去住的?你偶尔听他说过什么没?”陈幺娘隐隐约约感觉到了因为什么。
“从……”
陶长安努力回想不对劲的日子。
“从八方茶楼开业的时候发生的,没错就是那天,我记得那天阿叔看完茶楼开业,就无缘无故的没交代好几天不回来。”
“后来他回来的时候,我还问阿叔去哪了?阿叔说了一句,我前几天碰见了老熟人,回乌溪坡住了几天,往后除了小五东家来我会在,其他时间我都不会来了。”
“你要是有急事,就去聋老头茶铺找我,要是在那里找不到我,就去乌溪坡上找我,或者去东城门码头,我在歇脚力的地方也有一处蹲地,这三个地方都找不到我就别找了。”
“长安我还要交代你一声,我要是通知你我回来吃饭,然后我被事绊住了没出现,我会让人送两根草木棒在门洞里,你看见木棒了就不要傻等我了。”
“我要是没交代也没送木棒回来,你不要出去找我,别让人知道我住过这里,尤其是不能让人知道我接触过小五东家,她还是女娃讨生活不容易。”
“日后我若是不幸落水里了,被人碰见捞上来,也不许你通知小五东家,阿叔只要求你随便给我埋了就成。”
陈幺娘听完竭力稳住颤抖的腿,脸色被冷风吹的惨白惨白的。
“小五东家,我不知道阿叔交代的是身后事,我要是知道,我咋的也会悄悄跟着他。”
“阿叔当时不让我说,还逼我发誓来着,说什么我嘴不牢,他立刻不在大宅里待了,所以我就答应他没告诉你。”
“我也不知道阿叔怎么会落水里了,他头上还有老大一个伤口,脸上也全是伤口……”
“我前几天没在门洞里摸到木棒,我就见天的出门找他,我做梦都没想到,阿叔就孤零零的泡在院墙外面,”陶长安说完不顾光天化日下,放声嚎嚎的大哭起来。
“你问过聋老头吗?”陈幺娘压下泪意又问。
“聋老头死了,还有茶铺里那个孩子也死了,胡同里人说他们是夜里冻死的,”陶长安抽噎着回答陈幺娘。
陈锄头看远处的陶长安蹲下嚎哭,他走出两步路,在陈幺娘的利目下又退了回去。
“我跟你回去看阿叔……”
“小五东家别回去,阿叔不许你回去,他眼睛到现在都没闭上,”陶长安擦了擦眼泪反对陈幺娘回去。
“我回去送送他,我不害怕被人知道认识他,”陈幺娘扯了扯嘴找不到合适的表情。
“小五东家我求你别回去可以吗?来的路上我想明白了,我不应该来找你的,我应该按照阿叔活着的时候说的做,”陶长安哀求的阻止陈幺娘的强硬。
“小五东家,阿叔之所以不回去住了,应该是他什么仇家找到了他,他怕带累我们,不许我们跟他接触,你看阿叔经常去茶铺喝茶,茶铺老头爷孙就冻死在了夜里,他们要是知道你……”
陈幺娘松开握紧的手好半天,“他对我有父亲的心,他走我不送全无孝道可言,你们不想我有危险,我便夜里送他一程,其实我已置在危险之中,无危不危险可言!”
陶长安看陈幺娘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他最终呜咽的点头答应了。
“长安大哥去我阿兄家赶马车,我与我阿兄说几句话交代好就来,”陈幺娘说完对陈锄头招了招手。
陈锄头过来的飞快,目光警惕的看着陶长安,直到陶长安远离了,他才不解的看着陈幺娘。
陈幺娘笑盈盈的看着陈锄头良久
“阿兄,家里马车现在给陶长安了,你们用马车重新置办一辆,这事我会交代阿娘的。”
“还有,家里的一切都托付给你,我从今儿出门开始,往后就不再回来了,你帮我好好照顾我阿娘,家里鱼胶你除了直接送去北码头仓库,剩下的直接送给陶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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