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溪茶楼的雅间听雨阁内,闵嘉音和赵知简相对而坐。
闵嘉音正看着一桌子琳琅满目的精致茶点发呆时,赵知简从一旁木架上拿下了一壶酒。
“今春桃花酿,闵姑娘可要品尝一口?”
还真有酒!
闵嘉音条件反射般摇了摇头:“不了,我酒量浅,就不陪赵世子小酌了。”
赵知简的好心情并未受到影响,取出玉盏给自己斟了一杯。
“闵姑娘,晋王一案的基本情况你都已经知道了吧?”
闵嘉音诚实道:“其实我也就知道些官方披露的信息,坊间传言颇多,倒也不可全信。”
“康乐郡主那时确实是被晋王府暗卫带到了晋王在西京的一处宅邸,晋王世子……如今该叫晋王了,当日寻人未果,回到西京宅邸后就见到了康乐郡主。事发之后,韩凌沃与韩芷薇俱震惊于母亲被父亲毒害,所以对韩翼被废为庶人的结果也并未过于悲痛。”
闵嘉音抿了口白瓷盏中的清茗,缓缓开口道:“韩翼罪有应得,王太妃、晋王与郡主也是可怜。那日若非王太妃进宫面圣,韩翼还真未必会被降罪,王太妃也算破釜沉舟地自救了。”
赵知简又说起了一些闵嘉音不清楚的细节:“韩翼其人对权力其实并未有过野心,但他却很早就被财欲吞噬。世人皆知晋王府富贵,却不知韩翼多年来贪得无厌,对钱财的渴望早已扭曲。他生性软弱,但为了求财,不惜伤害枕边人,亦能雇佣杀手除尽阻他财路之人。番芙蓉是他四年前远游西域偶然所得,自那时起他便开始进行周密的筹划,包括试图从岐州运送番芙蓉入境。因为不敢动顶级贵族,他便意图将京城所有中下层官宦人家的财富蚕食鲸吞。戏蝶楼亦是那时所建,韩翼从年轻女子之中层层选拔,只为培养合格的番芙蓉药贩,潜入各府各院。”
想起韩翼在金銮殿上懦弱的模样,闵嘉音感到一阵恶寒:“真是难以想象,平日里笑容满面的富贵王爷、大殿上怯懦狂躁的阶下囚,和残害京城万千百姓的真凶竟然是同一个人。”
赵知简将一个小碗往闵嘉音这边推了推:“闵姑娘,尝尝这冰雪冷元子。”
闵嘉音无奈笑笑:“赵世子这是想让我降降火吗?”
赵知简凝眸看向闵嘉音:“因为我接下来还要讲点气人的。闵姑娘知不知道,戏蝶楼被查封后,鸣鸾坊那条街上的店铺生意都受了巨大影响,许多店家不得不卖了铺子离开?”
闵嘉音点头。
知道,她可太知道了。
赵知简继续道:“那时冒出了一些富商,压价收购铺子,用难以置信的低价几乎买下了半条街。而这批富商所为,其实都是当时晋王授意。”
闵嘉音狠狠克制住了拍桌的冲动。
鸣鸾坊的商家虽然比起普通百姓赚得多些,但大多数也仍需日日为经营而奔忙。韩翼失了戏蝶楼,就将主意打到收购周边商铺上,实在可恶!
“闵姑娘消消气,”赵知简又推过来一碟冰糕,“韩翼那时凭借王府作为承诺,让富商们大肆收购商铺,但没给钱。韩翼一倒,这些富商去找晋王府,韩凌沃却不认账,双方僵持不下,事情就闹大了。”
事态如此发展,闵嘉音心头的火气倒也化作了玩味:“纵然富商们最初也有不义之心,但说到底还是被韩翼坑惨了。韩凌沃这边,我私心里支持他不认账,但若这事再闹下去,到底也难看,不知最终会如何解决。”
“好了,闵姑娘,别操心这些事了。今日约闵姑娘出来,还是为了庆祝此事了结,你我的努力都没有白费。闵姑娘可莫要辜负了望溪茶楼的茶点。”赵知简举杯,眉目被笑容浸染。
闵嘉音以茶代酒,亦笑意满盈:“也不能辜负了这杯中物。”
这天闵嘉音去过玉澜河后,一回到闵府,就看到了等在门厅处的宫商。
宫商一见闵嘉音就迎了上来:“姑娘您今日出去得实在太久了!之前老爷来找,见您没带我们出去,就问您去了哪儿,我差点没糊弄过去!”
“嗯?你怎么说的?”
“我说姑娘是和裘姑娘一块儿出去的。”
“嗯,我总和婉彤一块儿出去,你这样说爹还不信吗?”
“不是不信,是我刚这样说完,裘姑娘就上门来找姑娘了!”宫商一回想起那个场面,还是一阵后怕,“然后我赶紧改口说,今日姑娘是和高姑娘一块儿出去的,是我记混了,老爷这才信了。”
闵嘉音安抚地摸了摸宫商的脑袋:“没事了没事了,我回来了。今日我是出去得久了些,以后一定先给你们编好周全的理由。”
“姑娘,”宫商苦着一张小脸道,“老爷是信了,可裘姑娘也信了,当时就气呼呼地走了,说你们出去玩不带她,回头要找姑娘算账呢!”
闵嘉音哭笑不得:“行……吧,回头我跟婉彤还有臻臻解释解释。爹找我什么事啊?”
“好像是靖北侯府下了拜帖。”
“是靖北侯一家?”
闵嘉音有些意外,还有点儿莫名的心虚。毕竟她下午才和赵知简偷偷见过面,才隔了这么一会儿就得知要和赵知简的家长见面,多少有点凑巧。
“嗯,姑娘放心,并不是很正式的拜访,好像是侯夫人想带着赵姑娘来串个门,互相熟悉一下。咱们闵府没有当家主母,刘娘子会去陪侯夫人的,老爷的意思是让姑娘也去。”
闵嘉音心里有了思量:“好,我知道了,我现在去爹那儿。”
闵谦见到闵嘉音后,也没问女儿白日的行踪,只说了侯府送来拜帖的事,和宫商的描述一般无二。
闵嘉音也顺带和闵谦提了她最近想去润州祖宅看望弟弟的事,闵谦虽然无法抽身同去,但允许闵嘉音自由安排。
在和闵谦的谈话中,闵嘉音发觉她这位浸泡在经史子集里几十年的父亲,倒是不像许多文官那样对赵家的风流做派有特别严重的偏见。
闵谦对靖北侯一家在北地的战功极为崇敬,还顺便骂了几句近日京中热议着的从岐州叛逃出去却在北狄做了官的卖国贼姚方砚。
闵嘉音想着,爹这样的态度很好,万一有朝一日她和赵知简早就熟识的事暴露,至少不会招来一顿狂风暴雨。
不对,这种事,她这边不说,赵知简那边也不说,还有谁会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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