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就说了几句话,我没听明白,电话就挂断了。
“杨家的钱你别去要了,爸会解决。”
“等会儿你去办件事儿。”我爸放下手机对我说道。
我疑惑不解,多问了我爸一句啥事儿,他说等会儿就知道了。
病房里头气氛很逼仄。
我去洗了把脸,镜子里头半张脸肿得猪头一样,浑身上下这会儿更疼。
回到病床旁边坐下,我才发现床底下放着那个青麻布的大包裹。
我爸恰逢其时地说了句:“初九,爸再叮嘱你一句,这青麻布包是祖师爷一代代传下来的,里头都是我们罗家看事用的家伙事,是饭碗。”
“命能丢,这东西不能丢,把它背上。”
我老老实实地按照我爸的话,将它背在背上。
也不知道我爸从哪儿摸索出来半盒烟和打火机,叼了一根在嘴里,啪嗒一声点着了火。
“爸……你刚做完手术,还是别抽了吧?”我劝诫了我爸一嘴。
他却没搭理我,吧嗒吧嗒抽完了半根烟。
忽而,病房门被推开了。
我心里头一慌,本以为是医院的大夫或者护士来催缴手术费的。
没想到进屋的,反倒是个和我爸年纪相仿的中年男人。
他穿着一身整整齐齐的西装,剃着寸头,戴了副银色边框的眼镜儿,看起来就很斯文。
肩头挎着一个黑色的皮包,气度不凡。
瞅见我爸的时候,他脸色明显微变了一下,才说道:“老罗,怎么折腾成这样子了?”
“初九,这是爸的老朋友,徐文申,叫叔。”我爸瞥了我一眼。
“文申叔。”我打了个招呼,伸手去握。
徐文申却并没有和我握手,他忽然冲我爸说了句:“你答应我出手看事儿,肯定不是躺在病床上,我让人抬你去吧?”
“你要你儿子去?老罗你伤糊涂了?”
登时,我才明白过来我爸叫这人来的原因,他竟然是让我去看事儿?!
我爸开口道:“青麻布包换了人背,这一代的罗看事就换了人做,我犯忌讳断了手脚,没办法在走阴路了。”
“还有一些腌臜事上门,我无暇顾及初九,让他跟着你我放心。”
“初九本事不小,孝子不磕头的丧我都没送出去,还是他让事主落的葬。”
徐文申微眯着眼睛一言不发,似乎是在沉思。
我更是觉得惊愕,我爸的意思,以后他把看事的饭碗就交给我了?
可对我来说,这不过个把月的时间。
很多东西我都知道,可都没见识过。
本来我想说话反对,却一下子偃旗息鼓。
此刻我爸这副样子,又怎么再看事?
那么大一笔手术费得掏出来,只能我去做事赚钱。
他也是帮我赚钱,才落得这个下场。
以后我总不能指着我爸,再去干这么危险的营生了吧?
“什么样的腌臜事,让你连儿子都送出来了,老罗,遇到麻烦就开口,我还是能帮上一点儿忙的。”徐文申的关注点却完全和我不一样,他沉声问道。
我听得懵懵懂懂。
不过却想得到,我爸指的是葛白事来找麻烦?顿时,我心里头有了几分担忧。
“帮我把手术费交了,再让初九跟着你一段时间就行,腌臜事就只是腌臜事,还不用别人帮忙。”
我爸的眸子里有几分神光,这才让我松口气。
也对!
葛白事在我爸的面前,不过是个跑白事堂子的。
要不是下阴招,哪儿是我爸的对手?
“行,我去缴费,回来就带罗初九走。”徐文申倒是干脆,匆匆又从病房离开了。
没等我开口问,我爸就告诉我,徐文申是方圆百里有名的缝尸匠。
在他手里头有许多白事先生不敢接的活计,几乎送的都是凶尸。
他本身也联系了徐文申,只不过最近这段时间徐文申在忙着,刚好今天才回来。
再加上杨水儿来得赶巧,杨木匠又是同村人,他才带着我上了门犯忌讳。
现在他没办法下床,也就只能让我提前出师。
我不想我爸担心,点头道:“爸,你放心就行,我肯定不给你丢脸。”
他脸上才有了笑容,继续道:“最近别回家,什么时候赚够还完贷款的钱,再存点儿老婆本,再回家来让爸高兴高兴。”
“成。”我心里头也有点儿紧张。
而此刻,我爸的下一句话,却让我眼睛都放光了!
“对了,跟着徐文申去送凶尸能赚不少钱,每趟起码都是五位数。”说完,他就闭上眼睛,靠在床头打盹儿了。
砰砰地,我心都快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
起码五位数,一趟就是上万。
就算送的是凶尸,又有多少可怕的?
杨木匠不也是凶尸么,只是被葛白事使了绊子,不然我爸也不至于躺在这里。
更何况,徐文申看上去也像是个有本事的人,我反倒是不怕了,更是有几分期待!
约莫过了多半个小时,徐文申才回到病房里。
跟在他身后头的,还有个小护士。
小护士到了床边,帮我爸整理起来了东西,徐文申也拍了拍我肩膀,笑着说了句:“放心,你爸命硬,比这严重的伤都受了不知道多少。”
“有护士照顾他,走吧,还有一桩着急事等着我们上门呢!”
徐文申的声音略有几分厚重,给我稳重的感觉。
我又瞅了我爸一眼,他似乎是睡着了。
我也没那么婆婆妈妈的,就跟着徐文申往医院外走去。
很快,到了镇医院外头,徐文申示意我上路边的车。
我刚上了副驾驶,就看见医院大门口,葛白事和杨永利走了出来,两人有说有笑的。
心里头就格外地来气。
同时我也打定了注意,要是我爸真不收拾葛白事,等我把罗家的手艺摸索清楚了,也会找他算账。
车窗开着一半,杨永利忽然抬起头,我们四目相对。
他却挑衅地瞪了我一眼,又挥了挥拳头。
徐文申发动了油门,车朝着镇外行驶而去。
咣当,徐文申忽然丢了一样东西到我手里头,是个檀木的小盒子。
“消肿的药,擦擦眼睛,大半夜的,到时候怕吓到鬼。”
我下意识就擦了,眼角顿时一阵清凉。
徐文申才说道:“刚才出来那两人我见了,一个跑白事堂子的,和你爸有过节,另一个,就是今天你们犯忌讳的主家?”
“你葬了他爹,他却连你都揍,回头必定遭报应。”
我感激地看了一眼徐文申,说了句谢谢。
徐文申却笑了笑,说让我先别急着道谢。
这会儿先憋憋胆子,等会儿他带我去办正事,可别吓得尿了裤子!
丢了罗看事的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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