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告诉你密码了吗?”
江毓站在门后,身旁是一位戴着金边眼镜,笑容儒雅的中年男人。
“我忘了。”蒋南舒回答,接着对中年男人笑笑,叫了声“陆叔叔”。
其实她没忘,但这是她第二次来这个家,做不到像回自己家那样直接开门。
“多回几次家就记住了。”陆明坤上前接过她的行李箱,温和地看着她,“快进来,饿了吧?做了很多你爱吃的菜。”
“闻到糖醋排骨的味儿了。”蒋南舒跟着进门换鞋,被满屋子的香味勾出馋虫,“好饿。”
江毓催促她去洗手。
蒋南舒快速洗了手,回到餐桌前坐下,扫一眼满桌的菜,拿起筷子随口问:“要给我哥留点菜吗?”
她这声“我哥”喊得太顺口,江毓和陆明坤同时看向她。
蒋南舒表情无比自然,工作这几年,逐渐练就了一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脸皮比上学那会儿厚多了。
“不用管他,我们吃。”陆明坤显然很高兴,心里对儿子多少有些不满,答应去接蒋南舒没去,说好一家四口吃顿团圆饭,也没赶回来。
江毓说:“已经年底了,你过了年再找工作吧。”
“你妈妈说你这几年都没怎么休假,趁着这个机会休息两个月,也好陪陪她。”陆明坤给江毓夹了块排骨,也笑道,“工作的事不急,找工作跟找对象一样,要好好挑。”
蒋南舒一听“对象”这两个字,连忙说:“我回来之前已经投过一圈简历了,有几家公司约我面试,合适的话很快就能定下来。”
原本她是打算年后再找工作的,但如果真休息两个多月,江毓联合陆明坤指不定要给她安排多少场相亲。
江毓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心思,无奈皱眉。
饭后,蒋南舒把行李箱推进房间,刚打开行李箱,程嘉嘉的电话打了过来。
蒋南舒坐在床上接通:“忙完了?”
“是啊累死我了,正准备回去,你等会儿过来找我?”
“得晚点,陪我妈说会儿话。”蒋南舒本想明天再找程嘉嘉的,但今天碰到宋野了,不找程嘉嘉聊会儿,怕是会失眠。
程嘉嘉:“行,我在家等你。”
刚挂断电话,虚掩的门被推开。
江毓走进来,显然听到她刚才的话了,“你等会儿要出去?”
“我去找嘉嘉,很久没见了。”蒋南舒把行李箱里的几件外套拿出来,挂进衣柜,瞥见江毓要打开另一个行李箱,忙阻止,“那个不用打开,等我搬家再整理。”
这房子是套大复式,楼下是开放式厨房客厅以及一间客房,楼上四个房间,顶楼还有个小花园。回来之前蒋南舒就说好,她住楼下这间房,江毓早就把房间收拾好,在陆明坤的坚持下,还换了全新的家具。
江毓看了看她:“不在家里住啊?”
“我出去住,就不打扰你们新婚二人世界了。”蒋南舒冲她眨了眨眼。
“都五六十的人了,说什么呢……”江毓被女儿说得有点不好意思,她是妇科的主任医生,陆明坤是心外科专家,跟前妻离异多年,两人也算认识多年,深思熟虑后才在一起的,“你一个人住楼下,也算是独立空间,先住几个月,等我们那套房子装修好你再搬过去,省得还要租房。”
她们以前住的那套老小区前几年拆迁,补了一套小三室,去年年底刚交房。江毓一直说那房子是留给她的,等她回来自己折腾装修去。
“我习惯自己住,跟你们住一块儿不自在。”
如果江毓还是一个人,那她肯定不会出去租房。现在家里多了个后爸,就算不住一层楼也不自在,住几天或者周末回来住一晚上还可以,长期住肯定不行。
蒋南舒看着听话乖巧,但骨子里是个犟种,当年高考志愿让她选医学,她偏要去学什么市场营销。毕业让她回江城工作,她说要在外闯荡几年。
她决定的事情,轻易难说服。
江毓看她坚持,只好妥协:“好吧,等你工作定下来再在附近找房子,这样上班也方便。”
—
“你好慢啊。”
深夜十点半,程嘉嘉打开家门,对门外的蒋南舒抱怨。
蒋南舒一边换鞋一边把一袋子啤酒递给她,“等我妈睡了才过来,在楼下买啤酒耽误了点时间。”
程嘉嘉的房子不大,位置也不算好,家里给凑的首付,她自己还贷。小小的茶几上摆了几盘烧烤,是她点的外卖。
旁边还放着笔记本电脑,开着文档。
“点这么多?”蒋南舒晚饭吃得很饱,“先说好,我吃不下。”
“我吃。”
程嘉嘉盘腿坐在地毯上,把啤酒摆出来,先拍了个照发了个朋友圈,才拉开易拉罐冲蒋南舒一挑眉:赶紧交代。
“不是给你发信息了吗?他说欠陆游川人情,陆游川有事请他帮忙,他就去了。”蒋南舒在她旁边坐下,也拉开易拉罐,低头抿了一口啤酒。
其实她不爱喝啤酒,但程嘉嘉喜欢。寒冷的冬夜,比起去酒吧喝几十块钱一杯的调酒,她更喜欢点一堆外卖买一袋啤酒,窝在家里边看综艺边聊天。
程嘉嘉肩膀撞她一下:“这么多年没见了,再见到他什么感觉?”
蒋南舒无奈笑笑:“尴尬呗。”
“没有心动的感觉了?”
“我要说一点波动都没有,那你肯定不信。”蒋南舒自己都不信,她又灌了口啤酒,“主要还是被吓到了,没想到一落地就碰见他,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程嘉嘉代入那个场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作为他们两个的同班同学,以及蒋南舒的好闺蜜,她一直以为宋野也喜欢蒋南舒。
但蒋南舒表白的时候,他偏偏拒绝得那么狠。
“还会意难平吗?”
“……”
蒋南舒拿过一个抱枕塞怀里,看着盘子里的烧烤沉默了几秒,才开口:“不会。”顿了顿又补充,“就算回来,也不会经常碰面,都二十七八岁的成年人了,早看开了。”
程嘉嘉拿着串烧烤将信将疑地看她:“你最好是。”
“用下你电脑。”
“随便用。”
蒋南舒拉过面前的电脑,顺手帮她保存文件,点开招聘网。
程嘉嘉凑过来看,顿时震惊:“不是吧你!上周才刚办完交接这就打算找工作了?”
蒋南舒之前是在游戏公司做运营的,熬了几年刚升职运营总监没多久,就选择离职。辞职后有几个公司以为她想跳槽,联系过她。不过,都是深城那边的公司,回江城还是得自己投简历。
“先看看,合适就上班。”
程嘉嘉简直不能理解:“上班有瘾啊!还有两个月就过年了,过完年找工作不是更好?”
她滑动鼠标,眼睛看着电脑屏幕:“我闲在家我妈肯定安排我相亲,档期排到过年,一周一个,那也能相十个。”
“……懂了。”程嘉嘉瞬间理解了。她吃着烧烤,看蒋南舒目的明确地点开一家公司界面,“极帆科技。你想去这家公司?”
蒋南舒盯着屏幕:“嗯,你去年不是跟我提过他们新项目发布会吗?”
极帆前几年靠着几款换皮的卡牌游戏,赚了一波快钱,但是同时公司的名声也不怎么好听。业内对它的评价两极分化,有钱但是没有品味。去年年初他们高调开了个发布会,宣布将公司大部分资金投入一个开放世界的项目,倒是大跌眼镜,也不知道怎么通过高层决策的。
开放世界游戏投入成本大,周期长。前几年,不少公司开了开放世界项目,结果过了两年,80的项目都被砍掉了。不知道极帆这个研发项目,能坚持多久。
目前已经上线运营的开放游戏,除了顶点科技的《星焰》游戏外,其他几款dau掉的非常厉害,都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所以,极帆当初开发布会,在圈内引起不少关注,有看热闹的友商也有期待的玩家。
当时程嘉嘉作为媒体记者正好参加极帆的发布会,还采访了项目的制作人李意。那个制作人很年轻,从小就是个天才,连跳两级,十五岁上大学,还拿过各类比赛大大小小的奖项,程嘉嘉还给他做了一期专访。结束后给蒋南舒打电话说了这事,问她要不要回江城上班,这家公司听起来不错。
那会儿蒋南舒说:“如果我以后打算回江城,这个公司还没破产,这个项目还活着,可以考虑一下。”
现在她回来了,极帆没破产,项目也还没砍掉。
她给极帆投了份简历。
虽然她最想去极帆,但也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又选了两家公司投了简历。
两人许久未见,聊到半宿。程嘉嘉早上七点半顶着一张快要猝死的脸爬起来上班,蒋南舒则在她家睡到自然醒,顺便把寄的快递收了,堆在阳台上。又帮她整理了下屋子,下午四点多才离开。
昨晚上半夜投的三份简历,有两家已经回复了,跟她约下周一面试。
那三家公司距离都不远,她可以趁周末先在附近看看房子,如果工作定下来,下周就可以搬家了。
不过,这个计划一回到家就被打破了。
客厅里,陆游川翘着二郎腿懒洋洋地偏头,对站在玄关换鞋的蒋南舒笑了下,语气无比自然:“小妹回来了啊。”
“……”
从妹妹变成了小妹。
听起来正经了些。
蒋南舒看着陆游川,对着本人,那声“哥”有点叫不出口,只能点头:“嗯。”
江毓听到动静,从厨房出来,冲蒋南舒使眼色:“先跟你哥聊会儿,等会儿才能开饭。”
聊什么?
两人的共同话题似乎只有宋野。
蒋南舒顿了顿,还是朝沙发那边走去。
陆游川问:“听我爸和阿姨说你在找工作,找好公司了吗?”
“投了几家公司,准备面试。”蒋南舒在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
“哪几家?”
“网域、千峰趣游。”极帆没回复,她就没提。
“都是游戏公司啊。”陆游川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笑了下,“我有套房子去年年底装修好一直空着。你也不用找房子了,就住那吧,正好离这两家公司挺近的。”
蒋南舒一怔,正想说不用麻烦,陆游川又吊儿郎当地调侃:“你叫我一声哥,空房子给你住几个月又怎么样?”
“……”蒋南舒默了几秒,看着他,“那不会是你的婚房吧?”
如果是婚房,她肯定不能住。
“不是。”陆游川好笑道,“我只住了一个多月,后来公司搬去园区,距离太远不方便就搬走了,那套一直空着。”
“家里有房子就别去租房了。”陆明坤端着菜出来,也说了一句。
蒋南舒能感觉到这父子俩有意跟她亲近关系,要是再拒绝就太见外了,她对陆游川笑了笑:“那就谢谢哥了。”
“客气了妹妹。”陆游川乐了,游刃有余地接茬。
陆明坤听到他们的话,笑着进了厨房,跟江毓低声说:“他们俩兄妹相处挺好,哥哥妹妹的叫得怪顺口的。”
“也是游川开的好头。”江毓很了解自己的女儿,不管心里怎么想的,但表面功夫一定做到位。
怕陆游川突然提起宋野,被厨房里的两位听到,蒋南舒站起身:“冰箱里好像有橙子,我去给你们榨杯橙汁。”
十多分钟后,一家四口坐下,终于补上了昨晚那顿团圆饭。
陆游川喝着蒋南舒榨的橙汁,顺口问:“你想什么时候搬家?我过来帮你搬东西。”
“周六可以吗?”蒋南舒发现几个人都看着自己,可能是觉得自己太急着搬出去了,补充道,“如果面试顺利,我过几天就可以上班了,趁着现在有时间先把房子弄好。”
陆游川:“可以,那周六我过来接你。”
陆明坤温和道:“也好,趁着周末可以跟你妈妈逛逛,看看还要添置什么。”
搬家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周六上午,江毓医院有事陆明坤参加专家会诊,陆游川过来接蒋南舒,看她只带了两个行李箱,“就这点东西吗?”
蒋南舒:“还有点东西在我朋友家,到时候让搬家公司帮送过来吧。”
陆游川把东西搬上车,开车带蒋南舒去那边新房,“你知道那个小区吗?”
“知道的,有几次路过。”
是个新小区,周边设施很好,当然房价也很高。如果是租房,蒋南舒肯定不会考虑这个小区,房租太贵。
陆游川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敲了敲,漫不经心地试探:“你跟宋野是高中同学?怎么好像不熟似的。”
“……”
果然还是提起宋野了。
宋野那种闷骚高冷的男人,肯定不会把自己的私事跟人分享,陆游川很显然不知道她跟宋野高中那点事,她避重就轻道:“毕业后没什么联系。”
“是吗?你们不都是游戏圈的吗?应该有点交流才对。”
蒋南舒转头反问他:“你跟你每个高中同学都很熟,都有联系吗?”
“那倒也是。”陆游川笑了笑,“宋野高中的时候很多女生追吧?你……”
蒋南舒心头一跳,打断他:“我没追他。”像是证明自己没说谎,她又说了一句,“我那时候有喜欢的人。”
陆游川惊讶地转头看她一眼,“那现在呢?”
“现在没有。”
蒋南舒说完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儿,震惊地转头看她的便宜哥,“你……我妈是不是让你给我介绍男朋友?”
陆游川点头:“确实说过。”
“……”
那你也不能把主意打到宋野身上啊!
蒋南舒情绪复杂地看着窗外,正好红绿灯,车在白线前停下。她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冲陆游川笑了下:“我不喜欢他那种高冷款。”
以前不喜欢,不代表现在不喜欢。
陆游川决定先不告诉蒋南舒,她的新邻居是宋野这件事了。蒋南舒一看就很排斥相亲,如果按照江毓和陆明坤的方式来,肯定适得其反。
给两位当事人创造发展感情的机会,才是高端相亲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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