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管教杜贵妃送给她的这四个丫鬟,姚黄自有盘算,叫爹娘哥哥以前怎么过今后继续怎么过,总不能住在自家还要看几个丫鬟的脸色。
吃过晚饭,天边霞光灿烂,姚黄带着阿吉在后院绕圈消食。
阿吉才十四岁,藏不住话,终于有机会跟姑娘单独相处了,她立即问出了她最关心的那个大问题:“姑娘,等你出嫁的时候,是把我留在家里,还是带我一起去王府?”
姚家统共四个下人,她们母女占了仨,像洗衣做饭打扫房间这些事,娘跟姐姐几乎什么都做,只有她,从小就被太太安排在姑娘身边,一心一意地伺候姑娘。
如果姑娘嫁给普通人甚至李廷望那样的千户儿子,阿吉都有信心会被姑娘带过去,如今姑娘要做王妃了,身边也有了更好的丫鬟,阿吉就觉得姑娘大概要抛下她这个土丫头,免得她到了王府笨手笨脚的给姑娘丢人。
姚黄笑道:“你呢,想去王府吗?”
阿吉眼圈一红:“想,也不想,我舍不得姑娘,又怕自己没学过宫里的规矩,进了王府犯错。”
姚黄:“离大婚还有一个月,可以让画眉她们教你。”
选秀是为三位王爷选的,礼部那边早就奉旨筹办起了三场婚事所需,黄道吉日也算好了,惠王定在四月下旬,庆王定在八月,二婚的康王则会在腊月初完婚。
阿吉高兴道:“这么说,我也可以去了?”
姚黄:“当然,画眉四个都是外来的,只有你跟我一心,我还指望你替我盯着她们呢。”
阿吉心中一定:“好,我保证不让她们偷姑娘的一针一线!”
姚黄不着急给阿吉解释“盯着”的真正含义,只强调道:“不管她们规矩礼仪学的多好,或是擅长哪些你不会的才艺,在我这里,只要你把我吩咐的差事做好,你就永远都是我的大丫鬟,谁也越不过你去。接下来你要做的,就是在她们面前昂首挺胸摆足大丫鬟的谱,你可以使唤她们她们不能使唤你,别叫她们小瞧了。”
阿吉想到画眉的趾高气扬,连姑娘歇个晌都敢管,气恼道:“姑娘放心,之前被她们的架势吓到了,我才让着她们,以后再有画眉那样的,我先一个耳光甩过去!”
真是笑话,姑娘长这么大就没受过什么气,没道理封了尊贵的王妃反倒要窝囊起来。
随着晚霞变暗,夜幕笼罩下来,姚黄终于回了西厢房。
画眉四人出来迎她。
姚黄:“厨房在那边,锅里留着水,你们各自打水洗漱,收拾好了早些休息。”
百灵、春燕、秋蝉不敢吭声,画眉平平静静的,仿佛已经忘了后半晌的惩罚,恭声道:“奴婢们先伺候姑娘吧。”
姚黄看向阿吉。
阿吉气势一壮,训斥画眉道:“又是你,怎么这么多话,姑娘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休要啰嗦!”
画眉胸口起伏,瞪了阿吉脚上那双半旧的布鞋好一会儿,才咬牙道:“奴婢知错,以后再也不敢了。”
她确实有点怕姚黄了,怕姚黄小户出身不知天高地厚仗着在自家任意惩罚她。
画眉决定先忍着,等姚黄嫁到王府,进宫给娘娘请安吃过娘娘的教训后,再利用娘娘的威势拿捏对方。
姚黄似乎并没有把她的二次冒犯放在心上,笑道:“无碍,你也是怕有负娘娘的嘱托心急伺候我,只是我跟你们还不熟悉,等明早我分别找你们问过话了,再按照你们的所长安排差事。”
说完,她直接去了北间。
阿吉去厨房打水,一个正眼都没给四个宫女。
画眉瞧着她与下午相处时截然不同的姿态,低声对百灵道:“明摆着有人给她撑了腰,难道以后我们还要听她一个小丫鬟的?”
她可是翊坤宫的二等宫女,进宫赴花宴的高门贵女都不敢给她脸色看!
贵妃娘娘的意思很明确,让她镇住姚黄,把姚黄调教成一个乖乖听娘娘话的惠王妃。
百灵老实本分,属于勤快嘴笨并不得主子青睐的那种,所以这次出宫也没有从贵妃娘娘那里接到什么秘令。
百灵不敢顶撞准王妃,也不敢得罪画眉,画眉跟她说悄悄话,她嗫嚅半晌都不知道该怎么答。
画眉:“……”
阿吉提着铜壶回来了,目不斜视地从四人身旁经过。
北间,姚黄自己散了头发,先站在洗漱架前漱口洗脸,再坐到炕沿前用另一个铜盆洗脚。
阿吉坐在板凳上,一边捧着姑娘白白嫩嫩的脚丫揉搓,一边小声道:“姑娘不在,我自己都睡不好觉,去找我娘吧,她睡觉喜欢打呼噜,吵得我头疼。”
怪不得姐姐嫁给阿贵后气色好了那么多,原来都是因为逃离了娘的呼噜。
姚黄笑道:“我也很想你。”
她四岁从爹娘的屋里分到西厢房,先是跟着巧娘睡一屋,七岁后就换成了阿吉,每晚都要说好多的话才肯入睡。
姚黄躺进被窝后,阿吉也快速收拾好自己,灯一吹,她熟练地钻进姚黄旁边的被窝,杏眼扑闪扑闪地瞅着自家姑娘,小声道:“姑娘不在的这一个多月,李公子一次都没来找少爷玩,可见之前来得那么勤,都是为了见姑娘。”
姐姐早就说李廷望喜欢自家姑娘,她与姑娘都不信,没想到真被姐姐找到了证据。
姚黄的脑海里便浮现出李廷望修长挺拔的身影,以及一张在挨了她一棍子后还能傻乐的戏谑脸庞。
换成姚黄,如果挨了厌恶之人的打,她得气死恨死,李廷望那样,大概真的是喜欢她?
是又怎样呢,姚黄可不想嫁一个整日想法子气自己的人。
“管他怎么想,我要嫁给惠王了,以后人前人后都不许再提他,他只是我哥哥的好兄弟。”
好眠一晚,第二天姚黄先陪家人吃饭。
饭后,姚震□□了一匹骡子前往东大营,姚麟骑了另一匹骡子前往城西的武学读书习武,罗金花则带着巧娘去了绸缎庄,要给女儿买几匹好料子做衣裳,留着嫁进王府后当常服穿,此外,她还得给女儿买两样拿得出手的首饰。
自家就这条件,把姚家祖坟里的陪葬挖出来也凑不齐一套能符合王妃身份的嫁妆,夫妻俩索性也不打肿脸去充胖子,尽自己所能多给女儿买点东西就行了。
画眉四个站在院子里,等候姚黄的差遣。
姚黄却带着阿吉去了后院,过了两刻钟,阿吉来了前院,看看四女,对春燕道:“姑娘叫你过去问话,随我走吧。”
春燕慌了,怎么最先叫的是她?
忐忑不安地穿过上房堂屋,抬脚迈出后门门槛时,春燕抬眼一打量,愣住了。
她看见准王妃穿了一套细布衫裙,挽着袖子蹲在一块儿菜畦中,嫩绿的白菜苗才长出半截手指头高,准王妃露出一只丰盈白皙的小臂,纤长漂亮的手探进菜苗,熟练地拔起一根根野草。
这样的画面,春燕的记忆里还有,那是她进宫之前,老家的祖母婶娘姐妹们经常做的事。
可姚黄是官家小姐啊,是准王妃,怎么?
阿吉回头看来:“走啊,愣着做什么?”
春燕忙压下吃惊,继续跟着阿吉往菜畦那边走。
菜畦边上摆了一只小板凳,姚黄坐到上面,瞅瞅紧张拘谨的春燕,她笑道:“怎么,你很怕我?”
春燕连连摇头。
姚黄转动着手里才拔出来的野草,语气轻松道:“不用怕,我这个人其实很好说话的,身边的人只要好好当差,没事别来扫我的兴就行,至于打打骂骂那一套,阿吉跟了我十几年,我可一下都没打过她。”
阿吉:“对,姑娘最和善了,骂都没骂过我。”
春燕:“是,奴婢一定恪守本分,绝不惹姑娘生气。”
姚黄:“我家的情况你们应该都清楚了,跟我说说你的情况吧,从你家里籍贯、何时进宫说起,一直讲到你被娘娘赐给我,挑要紧的说。”
春燕定定神,细声道来。
皇宫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在民间采选宫女,要求身家清白,容貌端正即可。
春燕生在农家,十三岁参加采选,进宫后学了半年规矩,然后分在尚衣坊学针线,今年可以出师了,正好赶上娘娘们要给准王妃赏赐宫女,春燕就被杜贵妃选了出来。
姚黄:“会做成衣吗?”
春燕:“会的,奴婢主学的是苏绣、蜀绣,熟练掌握的针法有二十四种,其他的三十多种还要继续精练。”
阿吉:“……”
姚黄笑道:“好,我那还有两匹布,等会儿让阿吉拿给你裁剪,你先给她做一套夏衣,我瞧瞧你的手艺究竟如何。”
春燕放心下来,总算有事可做了。
第二个被叫过来的是秋蝉,秋蝉在宫里学的是算账,姚黄给她出了几道题,秋蝉对答如流,顺理成章地在姚黄这里接了管账的活儿。
回到前院,秋蝉跟春燕一样如释重负。
目送阿吉带走百灵,画眉又把秋蝉审问了一遍,见秋蝉跟春燕说得差不多,她便有了底气。
没想到百灵这一去,竟然在后院待了两刻钟,几乎是春燕与秋蝉加起来的时间。
阿吉送百灵回来时,画眉目不转睛地盯着百灵看,那样的眼神,百灵就算没有秘密也被看得心慌,几次避开了她的视线,直到画眉的身影消失在后门口,百灵才松了口气。
对画眉,姚黄也是例行问话,画眉答得简单,她也没刨根问底:“百灵擅长梳头,你擅长什么?”
画眉貌似恭顺实则自傲:“奴婢没有针线、手法上的才艺,唯独记性好点熟记礼法规矩,在翊坤宫时辅佐姑姑们处理宫务约束宫女太监,娘娘出门走动时,也常带着奴婢,只因奴婢还算机灵,其他宫的宫女太监奴婢只要见过一次就能记住。”
姚黄:“娘娘对我真好,竟舍得把你这么聪明伶俐的宫女赏给我。”
画眉:“惠王是娘娘的长子,如今王爷身子不便,娘娘希望姑娘嫁过去后能尽快接管王府内务,特意挑了奴婢来效力。”
姚黄:“娘娘有心了,这样吧,你先把宫里的礼仪规矩教教阿吉,争取在我嫁进王府的时候,让阿吉瞧着就像宫里出来的一样。”
画眉:“……”
姚黄:“你教得好,她才不会丢我的人,否则我身边的丫鬟出丑,也会连累娘娘被人嘲笑。”
画眉:“……是。”
经过姚黄这一番安排,四个宫女都忙碌了起来,春燕一门心思地为姚黄做新衣,秋蝉跟在罗金花身边帮忙记录街坊亲友送来的贺礼人情,百灵想着花样利用姚黄母女现有的首饰将娘俩往尊贵雍容了打扮,画眉则忙着给阿吉当教习宫女,偏偏又不能朝阿吉发脾气,因为阿吉会顶嘴,闹大了画眉讨不到便宜。
姚黄倒是想出门透气,才在宫里关了一个多月,她实在被闷坏了。
可大门外守着惠王府派来的侍卫,待嫁的王妃还想往外跑,传到惠王耳中可能会坏了对她的印象。
在摸清楚惠王的脾气喜好之前,姚黄不敢轻举妄动。
好在待嫁的这一个月她也没能闲着。
先是尚衣坊的嬷嬷带着绣娘来给她丈量尺寸,回头抓紧时间赶制王妃的嫁衣与几套礼服。
跟着是礼部代表皇家来送聘礼,纳采一次,纳征一次,聘礼包括王妃才能穿戴的珠翠冠、燕居服,春夏秋冬各式锦衣华服,一箱箱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胭脂水粉,另有实惠又喜庆的猪羊米面、酒茶果饼……
一匣又一匣,一箱又一箱,把姚家所有空房都堆得满满当当,宾客离去,姚黄光是拿着聘礼单子一一去查看各种聘礼都忙了四五天才总算把每一样都认了一遍,要不是有画眉四个丫鬟盯着,姚黄都想把那些珠宝洒在炕上,每天都在一片珠光宝气中醒来。
这样的日子,就算足不出户也浑身舒坦!
一舒坦时间就过得特别快,距离大婚还有三日,宫里又来人了,这次比较新鲜,竟然是一位五旬年纪的女医,奉的是周皇后的口谕。
姚家人恭恭敬敬地迎了女医进门。
女医慈眉善目,与姚震虎夫妻寒暄过后,单独带着姚黄去了她的房间,同行的两个宫女守在门外,杜绝有人靠近偷听,包括杜贵妃赏赐的四个丫鬟。
屋内,女医目光柔和地看着姚黄:“大礼在即,臣妇就直接唤您为王妃了。”
姚黄点点头。
女医:“王妃不必紧张,娘娘命我来,实则是因为惠王殿下的腿疾,王爷行动不便,洞房当晚包括婚后生活,都需要王妃有所配合,才能让您夫妻相处融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姚黄真心感激道:“谢娘娘美意,您放心,我一定认真学。”
女医搬了一把椅子在炕前,模仿患有腿疾的人坐上去,让姚黄完成扶她上炕到躺下的过程。
姚黄第一次做,难免手生,尝试了七八次才顺利完成,没有让女医有任何不适。
女医低声道:“王爷的身子比我重,到了王爷面前,王妃要注意多用些力气。”
她只能帮到这里,再多的就得王妃自己摸索掌握分寸了。
姚黄瞅瞅自己的胳膊,笑道:“没事,我力气大,不会摔了王爷的。”
那笑容坦荡纯真,绝非强颜欢笑,女医也更看好这位王妃了,继续指点姚黄该如何配合一位双腿不便的新郎圆房,首先从替新郎宽衣开始,重点是脱掉裤子。
到了最关键的一步,饶是姚黄脸皮再厚,面对面地跪坐在女医腰间时,她还是红透了一张脸。
女医倒是神色自然,一副医者心肠:“如果能成事,王妃今后只要照顾好王爷,就没什么可忧虑的了。”
姚黄挪坐到一旁,瞅瞅女医的腰,忍着羞涩问:“是还需要什么技巧才能保证一定能成事吗?”
女医坐起来,挨着姚黄道:“王爷自受伤回京后,心情沉郁,御医每次前去问诊,都只敢询问王爷与腿有关的感受,不敢多嘴。然而双腿残疾者的男人,有的可正常人道,有的需要妻子辅以手段才能成功,有的则彻底无法人道。”
“王爷究竟如何,御医不敢问,王爷更不会无故提及。”
姚黄沉默了。
女医从带来的医箱里取出一物,教姚黄辅佐新郎的手段与口技。
姚黄:“……”
女医怜惜地嘱咐道:“先试探王爷的态度,王爷同意,您可尝试这些手段,若这些手段无用,或是王爷毫无兴致,王妃万不可强求,以免触怒王爷。”
姚黄强装镇定地点点头。
女医的任务到此结束,惠王殿下具体如何需要王妃去摸索,夫妻俩的日子能过成什么样,也要靠王妃自己去克服难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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