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

    沈期妤被程牧问得结结实实懵了一下。

    她总算没完全醉过去,答案脱口而出之前闭上了嘴,程牧现在的自我认知可不是联盟的程上将。

    他这个赏金猎人的假名是什么来着?亨特、怀特还是□□?

    沈期妤蹙眉沉思的表情实在太明显,程牧想装看不到都没办法。

    他冷着脸把沈期妤从自己身上抱起来放在一边,翻身下床站到了一边。

    沈期妤不解的看他,目光有点控制不住地往下三路瞄。

    程牧倒是一点都没有遮掩的意思,反而很坦然地对着沈期妤笑了一下,但表情却很冷淡,“我不和认不出人的醉鬼上床。夫人要是真的有需要的话,酒醒了再来找我?”

    沈期妤:?

    目送着程牧毫不留恋离开的背影,她抱着被子表情茫然了好一会儿。

    旧式挂钟滴答作响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响,许久,沈期妤终于意识到什么。

    她稍微往下蹭了蹭,一点点把自己缩回被子里。直到把整张脸都埋进了布料下面,她才闷闷地笑出了声。

    原来程牧以为——

    ……噗哈哈这人还挺会给自己找刺激的!

    沈期妤在被子里闷笑了好一会儿,一直到腕间的通讯器响起。

    她意识还有些迟缓,但本能地接下了通话,灰发灰眸的青年投影出现在了旁边不远处。

    布罗德愣了一下。

    他其实做好了打不通的准备了,虽然上次沈期妤主动拨了他的通讯,但她当时情绪明显不对劲。以沈期妤一贯的作风,很可能干出冷静下来再把他拉黑的事。

    他没想到这通讯一下子就接通了,而且对方还是这种形象。

    沈期妤随着通讯的接通坐起身来。

    刚才她和程牧没有进展到那一步,这会儿虽然穿得“清凉”点,但是没到不能见人的地步,至于说毫无遮蔽脖颈……布罗德只扫了一眼,就很平静地移开了视线。

    他都习惯了。

    可能是因为自己没有腺体的缘故,阿妤对后颈这个地方其实没有太深的认知,她没贴过阻隔贴,连护颈都系得很随便,更早些的时候,他都亲手帮对方调整过。

    布罗德倒是发现了沈期妤脸色和神情都不太对劲,拧着眉问:“你怎么了?生病了?”

    但是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愣了下,两人好久都没有这么日常的对话了。

    沈期妤像是在辨认投影中的人,好一会儿才慢半拍地接收到了对面刚才的询问,“……没生病,可能有点醉了。”

    脑子确实没有平时的清明,沈期妤倒是老老实实承认自己醉了这个事实。

    布罗德的脸色却瞬间难看下去:“你喝酒了?”

    倒不是为了“喝酒”这件事本身,而是喝酒的原因。实在太好猜了,阿妤永远只对那一个人有例外。

    沈期妤奇怪看他,“维格?”

    布罗德:“……”

    他短暂地失语了瞬许,旋即语速飞快地,“你上次让我查的东西有结果了,资料我待会儿发给你。他们当年的课题和后期的研究方向我会整理成文档,一并发给你的,你记得接收……”

    他像是接下来有什么报告要参加似的,匆匆交代完就要挂断通讯。

    “维格。”沈期妤再一次出声,叫住了他。

    布罗德:“……”

    切断通讯的按钮就在手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怎么都按不下去。

    两个人隔着通讯的虚拟投影注视着对方,安静地仿佛能够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为什么……”

    沈期妤拧了拧眉,有点困惑于自己想要表达什么。

    [你一直这样吗?判断为“不对”、“不正确”的事,看都不会看一眼。]

    不,不是的……那又是什么?

    沈期妤茫然了好一会儿,但看着对面的人,她到底缓声问出了那个心底久久盘桓问题,“为什么那么厌恶低精神力者?”

    布罗德一怔。

    这个几乎成为两个人之间引爆点的话题,第一次被以这么平静的方式提出。

    静谧再次在两人之间流淌,隔了许久,在沈期妤都忍不住拧起眉头之后,他才低声给出了回答。

    并不是以往那种尖利刻薄的言论,而是一句极轻的反问:“那你呢?”

    沈期妤没听清:“嗯?”

    布罗德:“……”

    他顿了一下,强行转移了话题,“你喝醉了,早点休息。资料我晚些时候发你,就这样。”

    这一次是真的切断了通讯。

    眼前的投影突然消失,沈期妤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视线在原处停留了好半天,另一边的布罗德也怔怔地看着刚才投影的位置。

    ——那你呢?为什么?

    我们更早地遇见,有更多的话题、更相似的兴趣、更一致的过往经历,为什么那么坚定地选择他呢?

    因为那是个3s……

    除了这一点,他想不出别的原因。

    而恰恰又是这一点,又是那么“理所应当”。

    ——那可是个3s,赢、不是很正常吗?

    布罗德拨弄了一下胸前口袋里的笔,站直了身,往实验室走去。

    他讨厌输。

    如果基因编码决定了精神力等级,让所有的事情在出生前都被决定,那他偏偏要打破这一切。

    ……

    弗斯在新的囚所看见程牧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猜测错误,对方是来灭口的。

    等程牧走得近一点,他才从那明显异常的信息素分布中发现端倪。

    原来是刚注射过抑制剂的alpha,怪不得。

    程牧现在的心情实在很糟,没什么和弗斯寒暄的耐性,一上来就开门见山问:“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弗斯沉默了一下,倒也确实开口,“你们是联盟的人?”

    程牧轻轻挑了下眉尾。

    那位夫人是,他可不是……

    不过他被那句“你们”很好的取悦了,这会儿随意地点点头,算是认可。

    弗斯:“你们来调查星熠背后那个研究所?”

    程牧颔首,“你有什么想说的吗?积极配合说不定可以减刑,科尔曼·弗斯先生。”

    他这么说着,抬手在光脑上操作了几下,旁边投影出一段配着三维照片的资料。和那一群一看就是底层小喽啰不一样,弗斯可是在联盟悬赏里挂着号呢。

    “——前红雾星盗团老大。”

    弗斯愣了一下,旋即扯着唇角,有点嘲讽地笑了下,“居然还有人记得。”

    程牧耸了下肩,“联盟还没那么健忘,你犯的事还没过追诉期呢。”

    明目张胆打劫军用运输舰,星盗里面这么嚣张的也是少数。

    弗斯骂骂咧咧几句,最后还是开口给了个浮水星的坐标,“星熠的星舰,我把它藏在那了。你可以去看看,说不定有什么‘惊喜’。”

    他嘴唇咧开,露出个十足不怀好意地笑来。

    程牧轻啧了声,顶着联盟的名头就是这点儿不好。

    笃定了他不敢私下动手,一个个有够嚣张的。

    那边弗斯还笑着呢,猝不及防地从椅子上掉下来,表情狰狞地捂住了的头、口中发出含混的呜咽。

    一直到那边口吐白沫、都快丧失意识休克过去,程牧这才施施然地收回精神力。他含笑地致歉,“不好意思,忘了解释,我其实是个赏金猎人来着,刚接了联盟的委托,还有点不适应……说起来,您的悬赏价还挺高的,死的比活的还高不少。”

    “活的”是联盟的通缉,“死的”是星盗的赏金。

    这么多年了,红雾的新老大可是满外域地想找到这个人。

    ……

    虽然弗斯交代了线索,但是程牧猜那个星舰一定很棘手,要不然弗斯也不会把那艘星舰藏起来,开那么一艘破烂来打劫。

    不过在去找那艘星舰之前,程牧先拿到了沈期妤的消息。

    是布罗德昨天晚上发来的那份资料。

    沈期妤是过去找程牧一块看的。

    她揉着宿醉后抽疼的脑袋,深深觉得酒这种东西果然没什么好处,她这会儿脑子还有点发昏,明明睡了很久,但仍旧感觉像是通了宵。

    用拇指在太阳穴旁边按了两下,沈期妤强打起精神来,抬头看程牧:“看得怎么样?”

    她来之前大概看了几眼,但她和布罗德的思维方式差不多,都是从研究内容上锁定怀疑人选的,可课题和研究方向随时可以改,最基础的核心部分又因为都曾经做过格温多琳的学生,不说精通绝对都有涉猎,这方式筛了等于没筛。

    沈期妤觉得,程牧看待角度或许不太一样。

    程牧是抬起头来了,却只是盯着她看。

    沈期妤被看得莫名:“怎么了?”

    程牧:“……”

    还能怎么了?昨天晚上又亲又抱差一点就睡了,醒了后就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好像无事发生——这翻脸不认账的速度也太快了。

    程牧磨了下牙,深深觉得昨天晚上就不该走。

    他深吸了口气,到底在眼前的光屏上划拉了两下,把一份档案拨到沈期妤前面的光屏上,“你让宋沃查查这个人。”

    沈期妤先看的是档案上的照片。

    那是一个很清秀的长发……沈期妤一时没分出性别,不过倒是很快回神,这应该是个beta,又扫了眼资料,是位跨性别beta。

    沈期妤:哦……嗯?!beta居然还有跨性别吗?

    不对,应该是这个世界居然还有“跨性别”这一说?在她眼里,这个世界满大街都是跨性别者,尤以女a和男o最有代表性。

    沈期妤懵逼地看着这份资料,把“跨性别”三个字都要盯出花来了。

    程牧还以为这人不是沈期妤判断中的人选,开口解释了句,“我不知道这个人的研究方向对不对得上,但这个‘意外’有问题。”

    程牧说着,抬手指过来。

    沈期妤艰难地把注意力转移开,先是粗粗扫了一遍对方的经历。

    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学生时代恋爱结婚,毕业之后在一家精神力相关的商业公司任职研究员,和伴侣一起定居在了第三域的某颗枢纽式的核心行星。

    而程牧手指向地方正是对方罹难的经过。

    三年前,这位beta在和伴侣去第三域某知名旅游星度假路上遭遇风暴流,两人双双重伤,这位beta不幸没能被抢救成功。

    沈期妤没从这上面看出什么问题,不确定问:“是这场风暴流有问题?”

    但风暴流属于突发意外,联盟可以预警但没法避免,怎么看都是运气不好。

    程牧摇了摇头,调出了对方那位alpha伴侣的资料。

    这位alpha似乎受了伴侣过世的打击,将全副心神投入到了事业上,所在的公司反倒因此蒸蒸日上。

    一年后,他遇到了一位温柔体贴的oga,在对方的悉心关照下,终于走出了失去伴侣的阴霾,决定重新步入婚姻殿堂——他在采访里是这么说的。

    沈期妤拧了拧眉,但终究没评价什么。

    程牧倒是没多在意下面再婚的事,而是把对方公司经营的地方点开了更多细节,他指着三年前的某个节点,“他资金链断裂了,公司要想继续下去,得有一大笔钱,赔偿金抚恤甚至高额的保险都不一定够,有人给他钱了。”

    明白了程牧言下之意,沈期妤顿觉一阵冰冷。

    但还不及说什么,就见程牧接着点了几下——赫然是公司破产,那个alpha跳楼身亡的新闻报道。

    程牧笑了下,“像不像灭口?”

    沈期妤深吸口气,“我去给……”

    程牧打断,“宋沃。”

    沈期妤:?

    程牧倒是一副说正事的态度:“联系宋沃吧,这事那个灰毛帮不上什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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