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吃午饭的时候,城主大厅的大门打开了。
考生们,不,现在应该是实习骑士和实习法师们,高高兴兴的从大厅里出来,看见外面草坪上坐着几个人,统一地愣了一下。
测试的时候,城主大厅的门打开过吗?
或许有吧,只是大家都没在意过,严肃的考官、紧张的测试、古老的挂毯以及大厅墙上镶金的浮雕、这些都比背后的一扇大门更有存在感。
“你什么时候跑出来了!也不和我说一声,我在大厅里找你好久!”人群中,一位黑发个子不高的女生扑向露西娅……旁边的布莱特。
露西娅识趣地让开几步,她大概就是布莱特口中可能会和他分手的希娜。
布莱特拉着希娜走到一边,压低声音:“我还想知道你们是什么时候进去的。我们几个签完字回来一看,草坪上居然空了……”
“所以你去哪儿了?我没在法师学院的队伍里看到你,朋友说你也不在骑士学院那边。”
“……抱歉,可这真不能怪我,阴狠无情的祭司一声令下就把我抓进祭院,我也是没有办法……”布莱特的声音渐渐远去,哪怕不听声音,光从他的背影就能看出他的讨好和谄媚。
露西娅等了一小会儿,终于在人群中看到了多琳。
多琳没有注意到草坪上的露西娅,她正在和一个露西娅没见过的女孩聊天,笑得前仰后合。
“多琳!这边!”露西娅向她挥手。
多琳听见声音,转头看见露西娅在草坪上,意外地瞪大眼睛:“露西娅?原来你在这里!我一直没看到你,还以为你被内招进一班提前走了呢!”
露西娅听见这话心里很不好受,她往身后看了看,为数不多的祭司同学们已经混进人群里溜走了,大概都不愿意面对老同学同情的目光。
她也不愿意,但多琳是她的好朋友,也是她的好邻居,她早晚会知道的。
多琳走到露西娅身边,故作神秘地用力锤了一下她的肩膀:“猜猜我被分去了哪里?”
“……骑士学院。”露西娅耸肩,看她这幅样子就知道了,这有什么好猜的。
“好吧,我就知道这难不倒你,可我之前一直认为我是个当法师的料子,虽然我有个姐姐是骑士,但我从来没练过剑。”多琳一脸得意地掀开红斗篷,露出腰间别着的一把短剑。
“现在我也是有武器的人啦,出门前骑士们给我们一人发了一把。”多琳把剑抽出来,在手里翻来覆去的显摆。
“开学前我们要在上面刻上自己的名字——亲手雕刻。”
“你们用测试石了吗?”露西娅好奇。
“当然……等等,什么叫‘我们’?”多琳感到奇怪,“难道你不是和我们一起测试的?”
“我被内招走了嘛,流程和你们不一样,”露西娅心想,如果时间能够倒流,她也想和多琳他们一样,傻乎乎地喊口号赞美丰收之神。
“所以真的就像传言中那样,滴血后测试石会发光?显示蓝光的去法师学院,红光的去骑士学院?”
“发光?他们嘴里就没个实话,哪有什么会发光的测试石啊,那就是块黑红色的石头。”多琳撇了撇嘴,“骑士们把那石头抬到大厅中间,让我们戳破手指头往上面按了个指印,就又抬走了。”
露西娅有点失望,在她的想象中,如果她也参加了测试,那块石头就会在被她摸到的那一刻,爆发出一道直冲云霄的耀眼蓝光,毕竟老师都说她在魔法方面有惊人的天赋。
可惜真正的石头根本不会发光,就连做白日梦都不能如她所愿。
“不过那石头确实有些门道,按完手印后,我就被叫去参加了骑士学院的测试,他们给了我一把剑,我照着他们的意思随便挥动了两下,他们就说我有成为优秀骑士的潜质。”多琳得意地把短剑放回去。
“你呢,露西娅?你什么时候被那些考官带走的?他们有给你什么东西吗?”多琳好奇的眼睛往她腰间瞟,“比如入学信物什么的?魔杖?魔法书?连帽斗篷?或者符文护身符?”
“……没有,都没有。虽然我确实是被内招的……”露西娅脸上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说出来你肯定想不到,我没有被分配到法师学院。”
“难道你被他们特招,直接去了城防军?”多琳震惊。
“不,是祭司学院,我被分去了祭司学院。”看着呆愣在原地的多琳,露西娅忽然觉得有趣,当然,她只是觉得多琳的反应有趣,她自己被分进祭司学院这件事可一点都不有趣。
“不可能,别开玩笑了,那群贵族会让一个平民踏入他们的地盘?”多琳瞪大眼睛,想在露西娅脸上找到说谎的证据。
“不是一个,是十几个。”
似乎是十三个,布莱特和另一个有点眼熟但叫不上来名字的女生,和她一样是从东城区来的,剩下的几人她丝毫没有印象,肯定是南北城区和西城区的平民——总之不是贵族,以贵族那种视平民如路边尘埃的高傲劲,她怀疑去了祭司学院后,为了防止碍贵族老爷们的眼,学院得拿木头桩子给他们圈个‘平民区’。
“哦得了吧,让十三个平民去当祭司?这是我今年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嘴上这么说,多琳的表情却很严肃。
“我说的是真的,如果我的猜测没有错,那位丰收祭司应该是释放了一种大型精神类魔法,第二道钟声就是魔法启动的途径或者引子……”
露西娅认真复盘,看到多琳一头雾水的表情,恍然:“你不记得了?果然,这种状况确实符合‘催眠控制类法术’的特征。所以你还记得多少?”
她打量着多琳的表情,一点一点试探:“走在骑士和法师前面的大祭司?
“第二道钟声?
“给贵族当狗的欣喜?
“高呼丰收之神圣光永照?
“进入城主大厅参加测试——哦,你只记得这个。”
“当什么狗?不是,你解释清楚,我在你记忆中都干了些什么事啊!”多琳惊疑大叫。
“别担心,法术效果已经过去了,我想除了我们祭司学院的新生、丰收祭司、以及在场的法师和骑士之外,没有人会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我敢肯定,那位丰收祭司肯定是个强大的魔导师。”
“可为什么你们会记得?”
“大概这就是我们被选到祭司学院的原因。”
之前她和布莱特简单的交流过,发现他们都是被风车骑士拎起来转了十几圈的‘优等生’,没有被丰收祭司的法术控制,很有可能是因为他们的精神抗性和其他人比起来更高。
毕竟他们要选的是祭司,不是经过简单洗脑就能百依百顺的信徒。
想到那位强大的祭司,露西娅忽然觉得,她的前途也不是特别黯淡无光。如果自己成了像丰收祭司一样强大的大祭司,父母应该也会高兴吧?
。
她想错了。
。
得知露西娅被选进祭司学院时,母亲丝毫不信,父亲也连连摇头,说这绝不可能。可等露西娅把丰收祭司挑选学生的过程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后,两人的表情立刻变了。
露西娅既害怕又后悔,因为她的父母正在用一种从未有过的模样,死死盯着她。
那目光中包含了震惊,绝望,惶恐和……一丝怨恨?
“母亲?”露西娅试图用声音唤回她的理智,母亲一向比父亲更好说话,平时也更温柔。
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用这种表情瞪她。她只是要去当祭司,又不是现在就会变成邪物咬死全家人。
母亲深吸一口气,可怕的气音从嗓子眼里爆发出来,大颗的眼泪顺着眼眶往下落。
她猛地站起来,任由椅子腿在地面上滑出一道巨响。
“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
露西娅眼睁睁的看着母亲胡乱用手抹了把脸,快步走进她自己的房间,用力关上房门。
关门时她没有及时忍住,房门里传出来响亮的抽泣声。
“……父亲?”露西娅茫然看向相对来说更平静的父亲。
他似乎是在发呆,被母亲的表现吓得哆嗦了一下,看向露西娅的时候,他努力扭动嘴唇,想要做出一副和蔼的样子。
但他用力过猛了,表情扭曲,像是在恐吓她。
“……别在意你母亲,没事的,她只是,只是有一点点失望,只是失望而已。我以前也这样,当然成为祭司,也是一个不错的职业,只是有点意外……”
他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地解释几句,也站起来:“我去劝劝她,别担心,她能想明白的,她,我们只是觉得你可以有个更好更体面的……当然,祭司身份尊贵也很体面,可我们从来没想到会是这样……”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铜币,中间还有几枚银币,一股脑塞到露西娅手里。
“……出去买点吃的吧,我们,你母亲都需要时间。”
说完,他犹豫片刻,像是下定了决心,同往常一样抬手安抚地拍拍露西娅的脑袋,然后去找躲在房间里痛哭的母亲。
他推开房门的时候,母亲的哭嚎声从门里传出来,丝毫没有掩饰。
还好弟弟妹妹已经去上学了,不在家里。露西娅心中只有这一个想法,抬手摸了摸头顶的头发,感觉潮乎乎的。
她意识到父亲拍她的时候,手心里全是汗。
露西娅努力让自己不去注意房间内发出的动静,把那一大捧钱币放进背包里。她还穿着早上出门时穿的那套衣服,只是这一次出门时的心情完全不一样了。
接下来做点什么?去买点午饭?
街道上已经没有上午的热闹,庆典用的彩带和花环已经被人摘下,地面上的花瓣也被扫干净,一切都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露西娅突然意识到她要做什么了。她得去一趟圣光街的肉铺,和她同病相怜的布莱特还需要她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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