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间里长辈有来有回谈着条件,西屋里宋腊梅背对着李庆有,一言不发。
再见到他人,惊觉恨意并不如想象中的强烈,更多的是失望以及无可奈何。
从他进屋的一刹那,她就非常确认,自己忍受不了和他同一个屋檐下。
更忍受不了同床共枕之事。
看都不想看一眼的人,为了淑惠却不得去原谅。
她的恨集中在这一点,并不是恨他有了别的女子,是恨他做下这些事,让她失望厌烦,却不得不留在李家。
往日夫妻情份荡然无存,同他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这便是她的态度。
李庆有深觉亏欠宋腊梅太多,欺骗的话更是难以说出口。
偏偏这回是来劝她回去的,只得缄口无言沉默着。
李婆子痛骂听琴后,坚持不肯出那五十两,道李家已经没有名声,她愿意怎么闹就怎么闹。
李庆有再是下跪哀求,李婆子仍不为所动。
他求到李老爹跟前,说些愧疚想死之类的话,又道银子少些也成,只为补偿听琴,让他良心能安些。
李老爹虽是懦弱,对这个儿子却是极宠爱的,信了他的话,去劝李婆子。
李婆子又哪能真心任由听琴生下孩子,坏掉李家名声。
再三劝说,又添十两,多一文都不愿意再出。
二十两加上听琴的三十两,再加上他自己手头的五六两,远远不够赎身钱。
李庆有又去求李老爹再想想办法。
李老爹不忍儿子犯难,把偷藏的几两私己钱拿出来,又找老友借了几两银子,凑了十两出来。
拿着这些钱找到听琴,与邹妈妈签了一纸拿豆腐抵钱的契书。
为听琴换得自由身。
又另写一纸与听琴互不相欠的契书,拿回去骗李婆子他们。
他知道这事瞒不了多久,但能瞒一刻是一刻。
等听琴肚子大起来,再拖一拖,拖到孩子出生就好说了。
他想让宋腊梅同他回去,帮着演一出戏,骗过家里人。
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自己都觉得过于无耻。
宋常富等人就是被那纸契书与李婆子信誓旦旦所骗,误以为李庆有与那小丫头真的断个干净,才同意宋腊梅回去李家。
毕竟她舍不得淑惠。
再者女子和离,虽错在男方,名声仍是不好听。
便是再嫁,又哪能轻易就找个好人家,还不如就这样过下去。
这天底下的男子,哪有不犯错的呢?
有的打媳妇、有的不正干、有的赌、有的酗酒、有的好色……。
更有甚者样样占全。
比宋腊梅更苦更惨的比比皆是,别的女子忍得,她亦是能够忍得。
虽说残忍,这个世道就是如此,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可奈何与无能为力。
没有人能逃脱。
正如一世要强的李婆子,此时不得不强挤着笑与岳家赔不是。
她心中不苦不恼吗?
恨的后槽牙都要咬碎,却不得不出面为儿子收拾烂摊子。
儿女都是债这句话,她感受的透透的,一时之间就是对孙子都不如原先期待。
谁又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罪孽呢?
一辈人管好一辈人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吧。
屋里没个动静,李婆子扬声催促:“庆有,你别像锯嘴的葫芦,好好同腊梅赔不是。”
说完挤着笑,心里是恨不得立即逃离这地方。
便道:“我们都在这,他们小两口心里有顾忌,若不然我们先回去。”
徐氏知道腊梅心中的火一时难消,这会必然不肯同意回去,点点头。
屋外长辈们寒暄着离去,屋内两人依旧静坐不语。
许久之后,李庆有道一句对不住,下面的话哽在喉头。
宋腊梅咬唇,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能把淑惠给我吗?”
李庆有沉默,说实话他做不了主,娘不会同意的。
像是知道白问,宋腊梅苦笑了笑,便埋头不言。
喜月在西院里同木兰一道哄淑惠,杜巧娘进屋来,问她:“你刚没说清,去清乐坊做什么来着?”
“以后清乐坊的糕都用我们的,李家人走了?是个什么说法?”
杜巧娘面上不见高兴:“送糕免不得要出入清乐坊,你一个姑娘家去不合适,要不把这生意推了吧?”
喜月没有多想:“那让大哥送吧。”
杜巧娘睃她一眼:“万一你大哥再跟妓子沾上,我们这个家还过不过了?”
“大哥不是那样的人。”
舍弃到手的生意,喜月心里不情愿。
杜巧娘有她的担心,又劝:“你姐夫看着也不像那样的人,还不是被个妓子迷的家都不要了,你刚还说那小丫头长的不怎么样,那楼里的人手段厉害着呢。”
“万一有人对你大哥起想法,你嫂子什么性子你也知道,这个家肯定得散。”
“那我跟大哥一道去,看着他,这样你也能放心。”
喜月大致算过,楼里要的点心,一个月至少要赚两,一年几十两银子呢。
哪能把这钱往外推?
面对这笔“巨款”,杜巧娘有些动心,仍是犹豫,在她心中家里和谐比赚银子重要多了。
“咱也不是很缺这笔钱,还是稳妥点好吧。”
喜月掰着手指算账:“哪就不缺钱?先说铺子,一年赁金十二两,我还想早点赚钱在镇上买块地建铺子呢,这样光赁金一年就能省下十二两,有这十二两做什么不好?”
“让石头想进学就进学,想念几年就念几年,给你们建砖房,让你们不愁吃不愁喝,娘家有本事,他们是不是就不敢欺负大姐了?”
“木兰姐的嫁妆要一份,我和欢儿姐的亲事先不提,就是以后圆月和阿圆嫁人,咱过的越好,是不是越有底气寻个好人家?”
她没说出口的是,大姐要真过不下去,和离后跟她一起做糕,不用靠任何人养着,看外人还有什么话可说?
改嫁的事要她想才成,而不是像娘被逼着嫁。
而且还想着把淑惠要到手呢,一个奶娃子,又不是养活不起?
李家人以前既然不稀罕,现在凭什么霸着不给?
律法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总会有办法不是吗?
这些话她不敢说,说出来杜巧娘只会跟她急,但她这几夜就是这样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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