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十月，碧空如洗，暖阳下的村西头一片喧闹。
杨家隔壁的空宅地上糊了两个大土炉，上架两口大铁锅，几张八仙桌拼凑出一条长案，两边各站着几名妇人切菜剁肉。
宋大爷过六十大寿，请了专门做酒席的大师傅掌灶。
也不用人使唤，关系近的几家男人去村里借八仙桌和凳子。
妇人们则自觉把家中碗筷碟子拿过来。
村里办喜事向来如此，能支把手的都不闲着。
小娃们聚在一起在旁边玩闹，只等过会子寿星发寿饼糖块。
无论远近，邀了整个村子的人家，没漏掉一户。
宋常富、宋常贵算是比较亲的侄子，送了礼钱，其余人家有送礼钱的，也有送鸡蛋等物的。
再不济薅些菜，总之不会空着手过来。
家中许久没办过喜事，爷孙俩是怎么热闹怎么办，鸡鸭鱼肉样样皆有，还定了寿糕。
半晌午成云来取糕，几人收拾了和他一道回去。
回村就被小娃们围住，伸着手要寿糕。
“都有，都有，别急，别急。”宋大爷穿着木兰做的新衣，笑呵呵招手把娃儿们叫过去。
成云把糕拎过去，喜月在旁边说：“一个个来，要说句吉祥话才有噢。”
青成排在最前头，扯着博文跪下来，对着宋大爷磕头：“大阿爷长命百岁，身体安康。”
宋大爷极高兴，连连让两人起身。
两人接下寿糕，站去一旁。
便是喊着不用跪，石头仍扯着阿圆跪下：“曾阿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这两句是娘一早教的，他记的清清楚楚。
宋大爷笑成一朵花：“好好好，快起来，都别再磕头了。”
小娃们为讨到糕说什么都有，大点的知道说祝寿词，不懂事的小娃娃们闹了不少笑话。
有说新年吉祥的，也有说百年好合的，引得边上大人哈哈大笑。
还没笑完，又来了一个小娃，拱着手说宋阿爷永远不死。
他家大人面上讪讪，宋大爷笑着不在意：“这也是好词嘛，好，阿爷不死活成老妖精。”
王长明排在最后一个，腼腆说了句：“宋阿爷长命百岁。”
宋大爷在他肩膀上轻拍两下：“好好好，来吃寿糕，你也好好的别生病。”
喜月抱着圆月教她拱手作揖，笑着说：“我们也给阿爷祝寿，祝阿爷身子健康，长命百岁。”
圆月只会说个爷字，宋大爷很高兴，拿着糕逗她，很是喜欢。
宋常富笑道：“让成云加把劲，明年这个时候就能抱到曾孙子了。”
木兰听到脸通红，成云笑着不作声。
宋大爷叫一声好：“要真抱上，我再请大家伙吃场酒。”
冷碟摆上桌，男人们就开始落座，妇人们还在帮忙，只等下一轮。
王大柱听说老爷子那番祝福，特意上前敬酒，诚心诚意祝他老人家长寿健康。
宋大爷笑呵呵喊柳叶：“我老头子今个就倚老卖老说句闲话，这爷俩是老实人，你可得要好好待他们，不会吃亏的。”
柳寡妇想说我待他们还不够好啊，吃我的住我的。
当着众人的面到底没把这话说出口，笑笑嗯一声作回应。
王大柱很高兴，笑着坐回桌前。
乡下人办红白喜事，多是家里男人来坐席， 便是带孩子来，也只会带家中老小或是最受宠的那个。
并不会上桌，站在大人旁边把菜夹在碗里吃。
这回宋大爷早早打过招呼，让村里小娃们都来。
糙米饭蒸了好几木桶，每个小娃都能盛满满一碗，夹了菜聚在一边墙根下，边吃边说笑玩闹。
桩子一碗饭扒的飞快，吃完犹不过瘾，旁边王长明吃的慢，碗中肉菜明晃晃的诱惑着他。
他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想伸手讨要，被青成瞪一眼，没敢出声。
王长明惯常不吭声，却是知道青成护着他的，移过去靠他更近一些。
吃的一脸幸福，好久没吃这么饱过。
喜欢吃酒的宋大宝今日很高兴，犹如老鼠掉进米缸里，一碗接一碗，吃的美滋滋。
燕子怕他吃醉闹事，小心翼翼求着他少吃一些，他丝毫不理会。
宋常富看的皱眉：“吃酒当水一样饮，哪有许多酒给你吃，吃两碗得了。”
宋大宝吃掉碗里酒，仍向成云讨，成云哪好意思不给，又给他讨去几碗。
宋常富忍了又忍，又见他站起身讨酒，再也忍不住了。
也站起身：“有完没完，你送了多少礼这么喝？自家不出钱就可劲造是吧？要点脸吧。”
宋大宝已有醉意，心中怒火腾腾升起，对他没了平日恭敬：“今儿是宋大伯过寿，哪是吃的你家酒？”
燕子忙拉着他向宋常富赔不是，又要拽着他下桌：“当家的你吃醉了，回家醒醒酒吧。”
宋常富还没说什么，宋大宝又出声了：“你怕他，我可不怕，不就是个小小里正，他能拿我怎么着？管天管地还能管我吃酒？”
宋大爷让他少说两句，又劝宋常富莫跟个吃醉的人计较。
宋常富到底是顾及宋大爷过寿，不想闹的不高兴，忍下算罢。
宋大宝得意的嚷嚷叫成云拿酒来，燕子叫成云不要拿，好言劝他：“今儿吃的已经够多了，再多就伤身子了。”
“死娘们莫要管老子的事。”
宋大宝吃醉酒不知轻重，手一甩就把瘦小的燕子甩去地上，摔了一跤。
泥土地，痛是不怎么痛的。
狗剩却是看不下去了，冲他喊了一句：“还不够丢人的？有完没完了。”
“你个小畜生敢管老子，找打。”
宋大宝说着摇摇晃晃要去打狗剩，被几个同桌的男人拉住：“行啦行啦，宋大伯过寿，你就安稳一会吧。”
摆手不要成云再添酒，把他按下让吃菜。
一场小闹剧就这样平息下来，吃到半下晌才散了席。
喜月先回去了，欢儿帮着收拾碗筷。
原以为无事发生，到第二日里狗剩来做工，却是鼻青脸肿。
夜里宋大宝酒醒，没忘记那茬事，把他揪起来揍了一顿。
欢儿气愤：“怎么会有这样的爹？还是人吗？虎毒还不食子呢。”
狗剩恨恨道：“早晚有一天我要收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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