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剩对他爹宋大宝的怨恨三天三夜都说不完,自打记事起不知被他打骂过多少回。
从来不会好好说话,有点事就大吼大叫,骂骂咧咧。
他一直很羡慕别人家的爹,羡慕别人家和和气气。
小时候别的娃都盼着过年过节,他则相反。
因为每逢过年过节,爹总要吃酒,或是闹着要吃酒。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家里都不得安生。
爹吃了酒砸东西打人,吃不到酒也会闹事打人。
所以,他最怕的就是过年过节。
记得有一年,娘身子不好脸色发白,大冬天被爹揪着头发从床上拖起来整治下酒菜。
他才替娘说了一句身子不舒坦的话,就被爹狠狠踹了一脚。
那一脚踹在心窝子上,差一点都把他人踢没了。
好一会才缓过气,娘泪流满面强撑着去灶间里做菜。
那是第一次,他有杀人的念头。
每次觉得不想活,活不下去时,娘总是大哭的抱着他。
说再熬一熬,总会过去的。
好死不如赖活着这句话,他听过很多很多次。
也忍了很久很久。
前年八月十五,他忍不下去反抗,娘替他挨了不少打。
每一笔账他都记在心里。
他在杨家做工,每每看到强壮的杨应和,总是很羡慕。
若是自己也像他就好了。
就能打得过爹。
就能掀翻他在家里的地位。
不错,他们这个家就只能用拳头说话。
谁的拳头硬,谁就能当家做主。
只是他现在还不是爹的对手。
不过,他有帮手。
娘心中的怨恨不比他少,弟弟狗蛋亦是和爹不亲。
三人齐心合力,终于打了一场胜仗。
这是他多年梦寐以求的。
以他贫瘠的语言难以形容心中感受。
是痛快、是舒坦、是解恨。
更多的却是一种象征意义。
他虽还不是个男人,但已经开始像个男人样了。
只要不被打死。
早晚有一天,他要把这个怨恨许久的男人,踩在脚底下。
让他永远翻不了身。
也尝尝动辄被人打骂的滋味。
拳头不落到自己身上,永远不知道疼。
所以说起来才会那般云淡风轻。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应当的。
强者也不会一直强下去。
早晚有一天,他打骂过后,也会对禽兽爹轻飘飘说上一句:
一点小事。
落到这下场都是你应当的。
你何必叫委屈,我也不过就是动手打了你一顿。
而已!
宋大宝从他眼中看到滔天的仇恨,触目惊心。
第一次反思,以往自己做的是不是太过了?
他是男人,是一家之主,要是他们顺着他,他不会动手。
这都是他们的错。
他不允许自己的权威、地位被撼动。
所以,必须得把这火焰消灭掉。
所以,这一次一定不能屈服。
他嚷嚷着要休掉燕子。
要让她无家可归。
要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毒妇,敢对自家男人下狠手,心肠狠毒,我倒要看看你个弃妇,谁敢要?”
他吃定岳家不会收留她。
她要是不想离开家,不想成弃妇无家可归。
那就来求他。
只要她够诚心,以后都老老实实的,他还是能仁慈的放过她。
燕子丝毫不意外他会说出这样狠毒的话,对这个男人,她早就失望透顶。
只叹自己命苦,咋就遇上这样一个禽兽?
被休有什么可怕的?
要一辈子活在他的阴影里,才更让她生不如死。
休吧休吧,她能做活,填饱肚子应不是问题。
绝不会成为两个孩子的累赘。
她木着脸看着像没甚反应。
看在宋大宝眼里很得意,感觉拿捏住了燕子软肋。
周遭妇人叹息中,狗剩开了口:“娘不是你想休就能休的,我不得意。”
宋大宝轻视一笑:“老子要休妻还管你同不同意。”
“你给老子记住,老子是你爹,这个家我说了算。”
“毛都没长齐,还想管老子,反了天了。”
“看看你教的好儿子,我休定你了。”
多可恨的人,总有法子逼得人失去理智。
狗剩怒不可遏,提脚冲他胸口踢去。
宋大宝躲过去,父子两个又打成一团。
一个半大小子,一个身上有伤,打起来不分胜负。
燕子上前揪住宋大宝头发,劈脸给他几个巴掌:“想休妻,我还想休夫呢。”
一对二,宋大宝落了下风,就这还嚷嚷着:“有没有天理了?我要报官。”
狗剩不停往他身上砸拳头:“那就起来去报啊,去啊。”
全村没一个人上前劝架,就干看着。
直到宋大宝连连求饶,被打的面目全非,才有人上前拉住狗剩。
“孩子,可不能把人打死,不值当毁了自己啊。”
“就是就是,给他长长教训就好,可不能闹出人命。”
狗剩被拉开,宋大宝如死狗一般躺在地上,微弱的吐着气。
宋常富居高临下站着,冷眼看他:“你是自作自受,如今也尝到被人打的滋味,好好想想他们娘仨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也好好想想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吧。”
扭头与燕子说:“你心里再恨,也不能眼睁睁由着儿子打死爹。”
“要真闹出人命,咱这村子容不下杀人犯。”
盯一眼狗剩,背着手离开了。
村人开始散去,喜月走去狗剩身边,轻声道:“大伯说的对,他终归是你爹,千万不能意气用事。”
狗剩慢慢冷静下来,不敢直视喜月, 耷拉着脑袋点点头。
不会轻易让他死去,还要让他尝尝活在别人阴影中的滋味呢。
这是他欠他们娘仨的。
兰草还在边上等着,喜月没有多说,在狗剩肩上拍了两下,丢下一句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
几个姑娘说着话慢慢朝村西走,来到宋家院前,又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一院子和和气气,热热闹闹的说笑声。
人间的地狱和天堂,隔的竟如此近。
院里杜巧娘正在说明日待客之事,宋大姑要回娘家,木兰也要,还有程望也要来。
干脆一大家子聚一块过。
徐氏应下来,只艳红一个要回娘家。
掰着手指算人数,有二十来个,要开两桌了。
去年没聚上,今年正好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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