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思博在停车场冰凉的地板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拨通了陈从周的电话。
陈从周听到电话里梁思博说:“我真想今天就一了百了。”她几乎是立刻就从座位上弹起来向电梯口跑去,到地下停车场的时候,梁思博还在地上躺着,旁边是几个保安,已经准备把梁思博抬走了。
陈从周跑过去:“思博,你起来,我们找个地方聊聊这件事好不好?你连我也不信了吗?”
梁思博只是问她:“苏夏到底为什么和我分手?”
“你起来我就告诉你。”陈从周看到他脸上堆砌起来的对这个世界的怀疑、失望。
陈从周不是第一天认识梁思博,他理智、阳光、温暖。那会在学校的时候,社团活动他不肯给别人添一点点麻烦。她从未见过梁思博像现在这样,用这样“无赖”的方式和世界对抗。
最后当然是陈从周边往起扶梁思博,边和保安大哥们道歉。好在情况处理及时且还未到下班时间,没有造成停车场的进出障碍。
在辉盛附近的咖啡厅里,服务员送咖啡过来的时候,目光在陈从周和梁思博脸上来回“招呼”。还以为他们两个在谈分手。
回到前台就和小姐妹说:“你看窗边的那一对,那个女孩子好像是在和那个男孩子分手哎,那么俊朗的男生,眼睛哭的像是兔子一样了,我心都要碎了。拜托,这个世界为什么不能对帅哥温柔一点。”
前台小姐姐姐也加入吃瓜,翘着脖子看:“那个女生也很漂亮哎。”
陈从周还在心里纠结要不要告诉梁思博真相,不知道服务员已经化身为“编剧”,在脑海里给他们两写了好几场戏了。
陈从周试探性得开口了,“思博,我知道你很难过。你一定接受不了前一天还甜蜜蜜今天就被分手的事实。”
梁思博双手上下搓搓面颊,红着一双眼睛问:“所以她到底因为什么分手?”
“她怎么和你说的?”陈从周看着梁思博这张写满剧烈悲伤的脸,自己也要心碎了,为他们的爱情心碎。
“夏夏说,她接受不了门不当户不对的爱情。”梁思博不是富二代,也不是从小就生在一二线城市,可是作为三线城市小康家庭的家中独子,他是被父母富养着长大的。他从来没有在物质上觉得自卑过。
梁思博说着这句话,心里第一次为自己的“不富有”感到了自卑。准确点说不是自卑,是一种“已经无法改变的绝望。”
“思博,你知道的,苏夏,她从小的生活环境和我们不同,门不当户不对不仅仅是财富的问题,还有很多延伸项。你们相爱一场,既然她已经选择了,不如尊重她的选择。”陈从周是哽咽着说这句话的。
梁思博低头沉默,眼泪砸在地板上。
陈从周继续说:“思博,我认识你第一天就觉得你是一个快乐的人。你应该一直快乐才对。我明白你会难过,可是我不希望这份难过伤害到你的身体。苏夏也不希望。”
梁思博说抬起头来看着窗外,不知道是对陈从周说的,还是对自己:“以前我觉得爱情就是爱情,爱应该是纯粹的。和夏夏在一起以后,更加坚定了我的这种想法,我一直觉得我们可以跨越世俗的门槛,长相厮守。我不是没见过因为现实原因分手的恋人,我一直觉得本质还是不够爱。看来,是我认识浅薄了。”这是梁思博在失恋之后,对爱情持有的一份短暂情绪性怀疑。
陈从周听完这句话心里一片哗然,她不知道怎么反驳梁思博,应该反驳哪一句。她只是安慰:“爱情是美的,也是纯粹的,是人和现实让爱情变复杂了。”
陈从周作为苏夏和梁思博爱情的见证者,她亲眼见证他们在一起是怎样快乐,短暂分开始如何相思。她很想和梁思博说出真相,最后还是忍住了。
知道真相又如何呢?梁思博以为是苏夏变心,由爱生恨还会助力他忘记苏夏开始新生活。可是如果知道了苏夏的无可奈何呢?
梁思博是真正爱苏夏的,他知道真相,才会让这种痛苦和无奈伴随他的一生。
不能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在想捍卫的爱情面前无能为力,不仅会让他深陷这段感情里无法自拔,还有可能会击碎一个男人生活的信心。
陈从周看着梁思博走出咖啡厅,拨通了苏夏的电话。“夏夏,思博很绝望。我在想,哪怕你们多在一起几天也好。”
“周周,你这几天帮我多看着他。我担心他想不开。”
陈从周没敢和苏夏说梁思博的具体表现,只是泛泛说了一下,她明白苏夏的遗憾和痛苦和梁思博比起来是只多不少的。作为苏夏和梁思博的朋友,她只想尽可能得帮助他们把生活拉回正轨,而不是让他们互相担心。
苏夏挂断电话,车在高速上开得飞快。远处夕阳染红了半边天,车里放着的是一首老歌:《我知道你很难过》,蔡依林娓娓唱着:“我知道你很难过,昨天是恋人,今天说分手就分手,别问你的痛,要怎么解脱。”苏夏开着快车,嚎啕大哭。
她从小到大的恋爱结局都是分手也够洒脱,这次也是她甩别人。可是这是苏夏第一次在爱情里尝到什么叫“撕心裂肺”。
晚上的时候,苏夏去看了爸爸,可以说一点话了,但是还是大舌头得说不清楚。她趴在苏兢业耳边说:“爸,家里的事儿解决了,我下周二就去领证。”
苏兢业发出一串“浑浊”的声音,从眼尾拉出一条泪线,眼泪流到耳朵边。
深柔拿着纸巾一点点给苏兢业擦,自己的眼泪掉下来了也顾不得。还要给苏夏翻译,“夏夏,你爸爸是想说:我们对不起你。”
苏夏并不想埋怨父母,既然已经做了选择,那只让自己痛苦就好了,为什么要让父母一辈子都有负罪感呢?
她接过深柔的纸巾,轻轻给苏兢业擦掉眼角的分泌物:“妈,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和你们无关。”
深柔觉得苏夏是真的长大了。这不是深柔教她的,也不是苏兢业教的。深柔教她的是怎么成为一个“合格的”豪门千金,苏兢业教她的是怎么成为一个精明的商人。
体谅、理解、爱,她是在梁思博给的爱和面对生活不得承担的责任中学习的。
梁思博晚上回到他和苏夏的小家里去,昨晚就在这里,他们还一起做饭,一起吃了晚餐,一起洗澡,抱着睡觉。今天怎么就分手了呢?
他想到昨晚苏夏就站在厨房门口,那样含情脉脉得注视着他。他那会不知道苏夏将要和她分手的,如果知道,他……他想多抱抱她。
以前总觉得要在一起一辈子的,有很多时间可以浪费,有很多在一起的光阴都可以虚度。他心里责怪自己,如果知道是半路恋人,那应该时时刻刻陪着她才对啊。
此时此刻想起来,梁思博觉得自己给苏夏的温柔还是不够。
你看,爱一个人就是这样的,总觉得自己给的不够,而不是别人不配拥有。
毫无疑问,梁思博是深爱苏夏的。
可就是因为深爱,梁思博能感受到他们之间的心意相通。苏夏怎么会因为“不够门当户对”这样的理由来和自己分手呢?在他看来,这个理由太浅层次了。
他不否认这个理由是真实且客观的,但是他就是觉得,和他们伟大的、真挚的爱情比较起来,这个理由就是“不值一提”的。就像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跨过的门槛一样简单。
他不相信苏夏会用这个理由和自己分手,但是转念又开始责怪自己的“弱”起来,他恨自己达不到苏夏对伴侣财富的期望值。
这是梁思博痛苦挣扎的一个夜晚,他坐在客厅里,反复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得推理这些,投影里放着他们的求婚记录片,视频里苏夏哭着点头答应了他的求婚。他看着窗外暗夜里星星点点的灯火,一口接一口得喝酒,心里好像不再期待未来。
第二天陈从周敲梁思博门的时候,梁思博是头痛欲裂得跑着来开门的。他以为是苏夏回来了。
打开门看到是陈从周,他眼里的失望是盖也盖不住了。
陈从周把梁思博的失望尽收眼底,也闻到了梁思博满身的酒味。她强颜欢笑:“思博,我给你买了牛奶、肉和菜,我给你做点吃的。”往屋里走,看到客厅地上东倒西歪的酒瓶子,忍不住问:“你昨晚喝了多少酒啊?”
梁思博一夜之间好像变了一个人。胡茬好像一夜之间就又长又密了,眉尾都是下垂的。
陈从周给梁思博做了午饭,熬的是米粥,炒了清淡的青菜,还有一个提味的牛肉。
梁思博到底是一个会为别人想的人,他自己痛苦至极了,心里还感念着来自朋友的关心,他不想浪费别人的心意。就是再没胃口,也赏脸吃了一些。
他是这样温柔的一个人。
梁思博吃牛肉的时候,哽咽着说:“分手前一晚,我给夏夏做了牛肉,以前她很喜欢吃的,那晚就没吃几口。人的口味是会变的是不是?”
陈从周一口粥噎住,感觉那口粥要咽不下去了。“思博,吃饭和爱情是不一样的。你恨她吗?”她终究替苏夏问出了这个问题。
梁思博伸手去夹牛肉的手停顿了几秒说:“我不恨她,我恨我自己,我给不了她想要的幸福。”
陈从周更加坚定没有告诉梁思博苏夏和他分手的真相是做对了。
愿意为别人想的人,在爱情里只会更为爱人着想。到最后难免想把分手的罪过都包揽到自己身上,可是这样就会一直负担很重得生活。
陈从周从梁思博家要走的时候,梁思博说:“从周,谢谢你今天来看我。明天不用来了,我想自己待着。放心,我不会做傻事,我爸妈就我一个儿子,为了我爸妈,我也得好好活着。”
是啊,真正温柔有责任心的男孩子,哪怕再伤心也是有分寸的。陈从周觉得苏夏是爱对人了,可是就是因为这样,陈从周在心里又为他们的分手多增添了几分遗憾。
陈从周下午在咖啡厅里和苏夏转述梁思博说的:“我不恨她,我恨我自己,给不了她想要的幸福。”苏夏眼里瞬间涌出大颗大颗的泪水,继而在座无虚席的咖啡馆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爱到最后,梁思博也没否定他们的爱情,也没有说苏夏一句坏话。他到最后都叫苏夏是“夏夏”。
陈从周最近为苏夏和梁思博的爱情所动容,每天哭的眼睛很肿。陈岚看着她眼睛又红又肿就问是怎么回事。陈从周简单和陈岚说了一下事情的前因后果,在摘豆角的陈岚停下手中的活,眼泪也忍不住掉下来,唉声叹气得连连说:“可惜了,可惜了。”
也正是因为苏夏和梁思博的遗憾分手,陈从周开始重新考虑和顾斯年的关系。她害怕分离,可是比起分离,她更害怕的是自己的决定是不是太草率了。相爱的人是不是哪怕纠缠痛苦也好过轻易说放手?
她明白分手大多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失去的代价大多是永远失去,无人回头。
顾斯年晚上来接陈从周出去吃晚饭的时候,选择的是一家私房菜馆,两个人在上次的冷战之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坐下来心平气和得一起吃顿饭了。
顾斯年看着陈从周眼睛红肿的,就问她是怎么了。“因为我惹你生气,哭了?”
陈从周就慢条斯理得和顾斯年讲着苏夏和梁思博的爱情故事,讲着讲着就掉下眼泪来。
顾斯年也是遗憾又难过的,但是他总觉得自己是大男人,“男儿有泪不轻弹”,抽出纸巾给陈从周擦眼泪,说出口的话是:“生活中这种例子很多。”
他本来是想表达:现实中这些事很多的,你别哭了,看着你哭我也很伤心。
陈从周接过顾斯年的纸巾擦着自己的眼泪,然后说:“顾斯年,你太凉薄。”
顾斯年觉得很莫名其妙:“我没有为他们的爱情掉眼泪就是凉薄?”
陈从周想解释她评价顾斯年凉薄的原因的,但是看着眼前这个人,她想到自己和顾斯年之间的“贫”与“富”不就是梁思博和苏夏的翻版吗?
她想,顾斯年或许在他的圈子里看到过太多富家子弟和普通家庭女孩的分手,所以并不意外。
这个想法冒出来的时候,陈从周忍住了想解释的欲望。角度不同,看待问题的态度自然大不一样。
陈从周又觉得她和顾斯年还是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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