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沉声道:“你还有何异议?”

    周云若抬起眼:“请大人让他当场写下和离书,还我自由身。”

    闫衡眼底蓦然一红,心脏好似被她死死握住,曾经的美好瞬间化为乌有。那种失落、绝望和愤怒交织在一起,让他痛得无法呼吸。

    寺丞备好纸墨笔砚,他死死握着手里的笔,看着眼前洁白的纸张。

    过往与她的一幕幕铺天盖地地袭卷心头,初见心动,迫不及待地追逐她,一颗心为她喜为她忧,得她一句相守,自己过往二十年的阴暗,放佛暖阳普照,洞房花烛,十指相扣,极尽缠绵。

    那个为他笑,对他体贴的女子消失了。

    抬起眸子,闫衡直直地望向她,她毅然决绝的样子,眼中三分恨意,四分厌恶,还有三分冷漠。

    他突然笑了,那笑声,断断续续,夹杂着哽咽,是痛苦到极致后扭曲的释放。

    “周云若你背弃我。”

    她回:“你若珍惜,我矢志不渝,你若负心,必成陌路,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的因果~”

    苏御眼眸微颤,袖下的手猛然收紧。那句“矢志不渝”,撞得他心口闷疼,落子无悔,可这步棋他悔了,一悔就是终身。

    周云若拿着他写下的和离书,目光落在那句“自今日起夫妻恩断义绝,各还本道。”

    落笔闫衡。

    她双手颤抖,喘息声仿佛要抑制不住呼之欲出。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滚落脸颊湿了衣襟。

    那泪将苏御心口灼得一颤,唇角微微下垂。

    周云若抬袖擦去泪痕,旧日阴霾随风去。

    从此她只是她,她的姓氏前面再不用冠上闫衡的姓,未来皆握在自己手中。

    衙卫将闫衡捆绑,就要押下去行刑,中郎将突然迈着官步走进来,扫视着官堂内的人,目光扫到苏御时,有一瞬的错愕。

    眉头紧皱,又想起女儿的嘱托,她二十有四,至今不嫁,这还是第一次主动为一个男子,开口求自己。这闫衡定然对她很不同。

    沉了沉眉开口道:“此人曾在符山一战,立下擒敌杀将的赫然军功,律法有明,立军功之人无大错,不可定重刑,还请寺卿斟酌定罚。”

    律法确实有明,大理寺卿目光瞟向苏御,见人冷冷的看着自己,眸光一闪,心下叫苦,苏御与周大人一向交好,这是摆明了要帮周家。

    可律法当前,他也不好徇私枉法,不然中郎将和兵部追究下来,他也没法给陛下交代。

    不由的扶了扶官帽,清了清嗓子道:“既是如此,就按以往惯例,发配溯北守边境。”

    周云若神色淡淡,只将和离书仔细放入怀中。

    醒木再响:“周云若敲响鸣冤鼓,状告夫君,杖刑可免。”

    扫了一眼周生承,声音明显比刚才小了:“牢狱之刑不可免。”

    “啪~”

    苏御抬手一挥,茶盏连同茶壶瞬间落地粉碎,微挑眼尾,微倾着身子,那深沉的眸子里,射出的寒芒,凛厉得让人天灵盖连颤,眼皮直跳。

    他紧抿的薄唇启开,低压着嗓子道:“陆大人,你律法记得很娴熟啊~”

    吐出的每一个字,仿佛携带着沉甸甸的官威,苏御星眸幽沉,看似轻轻瞥着他,却好像剐人的刀,让人看上一眼,汗毛立起。

    衙卫止了步子,垂下头不敢上前绑人。

    大理寺卿忙看向寺丞,见人朝自己轻轻摇头,心下斟酌,喉结吞咽一下,又道:“苏大人谬赞,好久没翻律法典籍,怕有遗漏之处,先将人带下去,待我翻阅律典再议。”

    闫衡嗤笑一声,官官相护,律法也只是用来约束无权之人。

    此时,门外突然传来哭声。

    “大郎,我的儿喲~”

    闫家二老带着闫昭冲破阻拦。

    一眼瞅见被捆绑住的儿子,瞪大双眼,脸色由白转青,趁人不备冲上前,就给了周云若一巴掌。

    苏御蹭得站起身,眼神锐利如鹰:“大胆~”

    气势如同千钧之重,压得四周空气都似乎凝固。

    身后的带刀的侍卫,瞬间上前,只一掌就将闫母掌掴在地,嘴角挂着一缕触目惊心的血红,人被打蒙了。

    此时闫昭一头撞到周云若身上,小小的拳头,狠狠打在她的腹部。

    哭着大喊:”你这个毒妇,害我祖母,害我父亲,我恨你,我恨你,你怎么不去死~”

    小小的拳头砸在身上疼在心里,撕裂的痛感让她的灵魂仿佛都在颤抖。

    那眼泪如绝堤的洪水,视线模糊间,嗓子里泛出一股腥甜,刹那间捂住胸口,喷出一口鲜血。

    身体失重,竟一头栽了下去,苏御疾步向她奔去,步伐失了往日的沉稳。

    周生承见此,心下一跳,绝对不能让苏御碰到云若,瞬间跑过去,挡住他,命石霞背起周云若往外走,他连头都不敢回,匆匆跟往。

    历来挺拔的身姿,有一些颓然,亲儿子这般对她,可想而知,她得多伤心,心里发疼,又心系她的安危,整个人就像是一根紧绷的弦,呼吸也变得急促而短浅。

    这一幕落进闫衡的眼中,心脏狠抽了一瞬,低下头,死死握紧拳,神情不明。

    周云若做了一个冗长的梦,长成大人的闫昭成婚了,他一袭红衣俊美得如当年闫衡娶她时一般,高堂跪拜父母,他略过自己,朝常玉翡拜去,亲切地唤她母亲。

    画面一转,他将自己推倒在地,咆哮道,你为什么要害死珊儿,他是我的挚爱啊~

    她解释,常珊儿毒害软软母子,她只是····灌了常珊儿一碗绝子汤,她没有下砒霜,她爬起来想给他擦泪,可他连一片衣角都不让她触碰。

    而后是半白了发的闫衡,抱着死去的常玉翡,哭得撕心裂肺,她站在门外,笑得满脸泪痕。

    闫昭的子孙,为常玉翡披麻戴孝,路过她身旁,恍若路人不识。

    梦中有好多人,好多事,画面再次一转,她孤单地坐在城郊庄子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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