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做什么?松哥儿还病着,你仔细再吓着他。”
初春时节,薄薄的白雾侵染进整个长宁侯府,带进绵绵细雨,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寒意。
然而此刻,听松居内气氛凝滞。
当家主母林西棠脸色苍白地掩唇咳嗽一声,跟审问犯人似的看着眼前风寒虚弱的儿子。
“近来我总是腹痛,缠绵病榻,仔细调查,发现是松哥儿在悄悄往我的茶水里下药。”
说着,旁边的丫鬟无声呈上证物,一个小厮哭着跪倒在地。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要是知道松哥儿是拿来害主母的,奴才怎敢帮松哥儿下药啊!”
砰砰的磕头声伴随着淡淡的血腥气,林西棠难掩美眸一闪而过的伤痛,道:“松哥儿,你有什么话要说。”
松哥儿躺在床上瑟瑟还没说话,一旁的婆母秦氏脸色大变:“这话什么意思,你是说松哥儿故意害你?西棠,松哥儿可是你亲儿子,你不相信他反而去相信别人!”
林西棠勾了勾唇,苦笑都笑不出来。
是的,松哥儿可是她的亲儿子,这些年她待松哥儿无微不至,生怕他冷了饿了冻着了,又怕他念不好书将来出不了头。
因此她在发现是松哥儿给自己下药时,她难以置信,仔仔细细几乎快要将府里翻过来的查,却还是只有那一个答案。
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儿子为什么会给自己下药?
一旁的丈夫邵文烨忙打圆场:“是啊西棠,你是不是误会了,被这贱奴给骗了?”
误会,她多么希望自己是误会啊。
可自己半点不敢声张地在府里查,亲手搜出松哥儿藏在枕头下的药,甚至为了买这药,他命人当了一块曾经生辰时自己送他的玉。
这叫她如何相信只是误会?
林西棠眼底泛起密密麻麻的疼意,再次看向儿子,几乎是恳切地看着他:“松哥儿,你说吧,娘不怪你。”
可她这态度让邵松更加惊慌心虚,小小的人缩在被窝里,小脸儿有一层病态的红扑扑的红晕。
他不敢回答,只能装着难受地哼唧。
这下却是让护孙儿的秦氏更加动怒,她一拍楠木桌,怒目看着林西棠。
“你自己没养好身子,自作自受连日生病怪得了谁?不过一两场病算得上什么大事,你为此忽略府里我还没说你,你就冤枉上松哥儿了,没看到他都风寒不舒服成这样了,你这个当娘的怎么坐得这么稳当的!”
毫不客气的指责让林西棠都是一愣,心瞬间被狠狠戳了一下,让她呼吸都瞬间窒住。
她实在没想到婆母会说这种话。
要知道,婆母身子不好,每次病时,自己都在她身旁小心侍疾,关心她、将她的事看得比天大。
可在婆母眼中,自己连日生病是自己自作自受,算不得什么大事?甚至还要为此教训自己。
“娘。”邵文烨浓眉微皱打断秦氏,回头安抚道,“西棠你别多想,娘也是太着急了。”
秦氏冷哼一声,到底没说什么。
这时,外面丫鬟柔声道:“侯爷、夫人,穆小姐听闻小公子病重,特意前来看望。”
这位穆小姐是邵文烨自幼一同长大的青梅,二人险些便成了亲,只是后来青梅另嫁,三年后因无所出被休出夫家,便不时会来侯府做客。
林西棠忍不住看了一眼邵文烨,调整了一下情绪道:“请她进来吧。”
很快,一个姿容漂亮,仪态大方的女子进了屋,眉眼漂亮含笑,先是冲邵文烨福了一礼,才看向林西棠。
“西棠妹妹。”
她声音有如黄鹂婉转,可林西棠心中向来不喜她,维持着面上的笑容点了头。
穆芊芊便满目担忧地看向床榻,床榻上的小人儿看着不过四五岁的模样,长得粉雕玉琢,白嫩如藕的小脸红扑的,呼吸都有几分灼热。
她道:“好好一个孩子怎么突然说病就病了,我从家中带了些药来,西棠妹妹看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取用。”
林西棠也是出身高门,又是嫁到侯府,并不缺药,因此神色淡然,颔首道:“多谢了。”
不料下一刻,穆芊芊又愧疚道:“都怪我,若非前两日祈福时我见侯爷有事处理,带着松哥儿贪玩了会,他也不会病了。”
祈福时,王爷?甚至还带着松哥儿玩了会?
林西棠唇角的笑容便微微凝住,原还在想是不是松哥儿也不知道,无意间害了她,可眼下穆芊芊说带松哥儿玩过,该不会……
她强行把这想法压了下去,似笑非笑地看向邵文烨。
邵文烨的神色也僵住了。
林西棠微凉的目光落到穆芊芊身上,慢慢道:“祈福?”
穆芊芊抬头看她,眼底满是愧疚:“是,都是我不好,还请西棠妹妹原宥。”
她面上是愧疚,眼底却暗含得意讥诮,这哪里是请罪来了?分明是炫耀挑衅来了!
林西棠唇角笑容不变,眼底却越发冷寒:“芊芊妹妹没生养过,自然不知道我家松哥儿要如何养才会不生病,是吧,侯爷。”
她看向邵文烨。
生养之事是穆芊芊的痛事,她与夫家便是因为不能生养才和离的。
邵文烨颇为狼狈地移开目光,柔声道:“是,养育孩童辛苦,本就是件不好做的事,我只愿夫人今后也别再生养,半只脚踏进鬼门关叫人忧心。”
一句话,听着是维护她的话,可林西棠听着,心中闷闷地透出些不适来。
她不由皱起秀眉。
一旁的婆母却冷哼一声。
“什么生养不生养的。”
“天要下雨,孩子要病,与谁带着玩有何干系?难不成你本是想指责我这个做祖母的不成?西棠,说话还是着意着些!”
说完,她上前亲热地拉住穆芊芊的手,笑道:“你何时来的?怎么不与我说一声?我也好派人去接你。”
“伯母。”穆芊芊柔柔冲她笑了一下,十分甜蜜,又暗含得意地看了一眼林西棠。
林西棠脸色更是一白,指尖霎时嵌进肉里,泛出深切的疼意。
穆芊芊和丈夫是青梅竹马,婆母自然与穆家也相交甚笃,自幼便喜爱穆芊芊。
无论她多费尽心思照顾婆母讨好婆母,婆母对自己从来都不假辞色,对她生病更是毫不在意。
可同样的事落到穆芊芊身上,婆母便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反应了。
归根结底,就是婆母不重视在意自己。
当然,也有穆芊芊不知分寸。
林西棠心头闷闷地压得难受,强忍着酸胀暗自深吸一口气,目光冰冷地看向穆芊芊。
“儿媳不敢,只是穆小姐是客,如今又是大归之人,若是来侯府连拜贴也不用递了,直接前来,知道的说一声你们关系好,不知道的还以为穆小姐与夫君有什么私情呢!”
“你!”秦氏面色微变。
“到时候再被有心人递到御前,夫君德行有亏,还要不要官途了!”林西棠毫不客气地打断她。
穆芊芊脸色也微微变了,眼底暗恨,面上却楚楚可怜地看着她:“西棠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话,难不成相熟的伯母有了儿媳,我便不能来探望了?”
林西棠竭力忽视婆母敌视的目光,微微一笑:“当然可以,不过递拜帖这些步骤可一步都不能少,可不能像在广宁寺外,连脸面也不要了,碰巧偶遇,与我婆母儿子一块嬉戏游玩。”
这话让秦氏勃然大怒:“林西棠!”
“娘!”
另一道声音却骤然打断他们。
却是沉默半晌的邵文烨,无奈皱眉看向二人,道:“西棠是我侯府主母,管理中馈,与人交往之时应该听她的。”
他目光深深地看着二人,义正言辞地偏帮林西棠,眼底却透着微妙的光。
穆芊芊神色有些委屈,撇了撇嘴,道:“是,侯爷的话我哪敢不从?下次定会递上拜帖。”
话中隐隐透出的亲昵让林西棠更是皱了眉。
秦氏还要说些什么,邵文烨直接道:“娘,松哥儿现在尚在病中需要静养,你们先出去吧。”
谁知这话音刚落,松哥儿瞥着母亲的神色,吓得急忙抓住秦氏:“祖、祖母,娘亲要打我……”
“她敢!”
秦氏正要横眉发怒,谁知松哥儿一下没喘匀气,生生吓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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