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那条仿若蛛丝的线静静缚着二人的指根,片刻后,终于松开了。
众人震惊过后,才突然想起来——不对啊??
按照常理,无极宗实力最强的是林郎逸,那和他对决的就理应是徐青仙。然而此时,徐青仙对面站着的却是那位使枪的,她正看着自己的手指,一脸天崩地裂道:“我现在这么强了?”
除非是石柱也喜欢看热闹,那么便只有两个可能了。其一,林朗逸不是第一。其二,石柱认为,徐行的综合实力比徐青仙还要强上几分。这可能吗?
“虽然我现在也觉得自己强的可怕。”徐行挑起一边眉毛,心想,“但一定是有哪里不对。”
大师姐对这个结果毫无异议。神情也没变化,不过徐行明白她这眼神很有可能都压根不知道对面哪位。
“太没礼貌了!”徐青仙冷冷呵斥道,“看兵器是可以看出来的。”
“抱歉!!”徐行立刻闷头道歉,“但是不要把别人心里想的事情当做说出口一样来反应好吗?”
这问题先丢在脑后,日后再解决。
此时,头顶传来闷雷似的鼓声,一下接连一下,越来越快、越来越重,人的心跳也不由跟着同频,像是心脏要从喉咙破体而出。
徐行果不其然分到了最后一组。无极宗和穹苍各留一人在场上,互相行礼。
万众瞩目,喝彩连连,一声“领教!”过后,身影如梭,兵戈相见。
其余八人自然是先近距离观战了。不得不说,不愧是两派的佼佼者,交战之间,激烈有余,观赏兼有余,诸人都使出了练得最纯熟、也最精彩的武招,在实力相差无几的情况下,真是有来有回,看得人目不暇接。
徐行自然是看得饶有兴趣。毕竟严格来说,在场的人只有她一个算是“新手上路”。林郎逸在她身侧备战,却无心观看,如坐针毡。
这太奇怪了。穹苍的人对他没什么好脸色,这勉强算正常。但先不说这些人为什么都在用三分怜悯、三分戏谑的眼神看他,这都不重要了。因为,九重尊一直在看着这里啊!!
他被看得冷汗流了一背,默默对使枪的同门道:“小曹,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小曹道:“现在注意你的称呼。我可是无极宗第一了!小林你想说什么就直说。”
搞什么!但是算了,林郎逸哽了哽:“你有没有觉得,九重尊一直在看我?”
小曹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他:“想太多了吧??看你干什么,你长得美吗?长得美也没用,他照镜子不比看你好一百倍。”
是这个道理没错……但林郎逸还是有像是被什么毒蛇或者鬼盯上的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前三局,穹苍赢两局,无极宗赢一局。其实此时,尘埃便已落定了,毕竟任谁来看,大师姐都不可能会输。那么徐行就算再输给林郎逸也没什么所谓了。
虽然众人或多或少都知道小师妹近日的光辉事迹,对林郎逸此人好笑有之,怜悯有之,但毕竟私情公事要分开。徐行既站在这里,代表的便是穹苍的脸面,纵使“输也无所谓”,也“绝对不能输”。多少人想上场都没有这个机会,所以至少也要抱着这个念头站上去才对。正因如此,她上次去无极宗访学故意失误的事才如此招人恼怒,实在是对谁都不尊重。
不过话是这么说,穹苍诸人包括掌门也还是不认为她会赢。毕竟实力差距摆在那,只要努力了,不要输的太难看就好……
来了。徐行精神一振,坐直些许。那么接下来便是……
大师姐上场了。
大师姐下场了。
“……”
场面犹如冰封。都来不及加油助威就已经结束了,每次都是这样。难怪每届访学徐青仙的优胜都是“战绩优胜”……根本一点都不激烈,一点都不好看啊!
那边的小曹看着自己的手,还在怀疑人生。徐行先行站起,面色如常地对一旁的林郎逸道:“走?”
林郎逸错眼看她,总觉得有几分陌生。虽说原先也只是徐行单方面纠缠,他觉得两人不熟。但不过是一月不见而已,他竟然有种荒谬又莫名的错觉,那就是面前站着的根本便不是同一个人。
五局已三胜,穹苍已经赢了。不如说,果然赢了。但曲水台周围的人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变多了,就连四掌门手下那些黑眼圈浓厚本该在补觉的门人们也慢悠悠爬了上来,看得眼都不眨一下。
鼓声重了,意在催促。
徐行与林郎逸各站一方,一人执红、一人执蓝。一人用剑,一人使刀。
之前忘了看,现在九重尊在场,神通鉴直接失踪,属性面板是看不了了。不过徐行也不太紧张,毕竟她一向没有输的习惯。
林郎逸神色不大好看。按理来说,在动手之前总要客套几句。然而,他对徐行真是没什么可说,只盼着快点结束早点回去。
不知何时,身后那如麦芒针尖的冰凉视线终于消失了。
凝滞中,两人对视,看似一触即发。就在人动的前一瞬,徐行开口了:“我觉得,你还是专心一点比较好。”
话音方落,那道朱红发带一扬,人影抢上!
剑气凛冽,离身周仍有方寸距离依旧割得肌肤生寒。林郎逸神情一凝,并未用蛮力回击,而是顺着那股力道举刀一架,刀锋便使着巧力往剑柄上狠狠一磕。
点到为止,并非生死相斗,一是落出场外为输,二是喉间玉片碎裂为输,三,也是约定俗成的,兵器脱手落地,和输也没什么区别了。当然,个别脸皮较厚的大可以把兵器捡回来继续,只不过目前历史上还没出现过这样的人才。
林郎逸这一击,稳妥为主,仅是略作试探,并未抱什么希望。然而,刀锋还当真正正磕到了剑上,发出“当啷”一声,徐行剑柄受力脱手,在落地的前一瞬被左手险险捞了回来。
众人爆发出一阵喧哗。
徐行:“咦?”
“你‘咦’什么??”林郎逸都惊了,“这只是第一招而已!”
上次都不至于第一招就兵器脱手吧?这种初学者才有可能犯的低级错误……人会短时间内退步得这么厉害吗??
徐行一派自然地将剑提起,左手在剑锋上轻弹一下,发出一声轻响。然后毫无诚意地解释道,“手滑了。”
“……”林郎逸现在当真对此战毫无期待了,他仁至义尽地提示:“道友。注意了!”
剑光闪烁,刀影重重,转瞬之间,两人已在场中拆了十几招。
就算是穹苍刚入门的弟子,也能看出来,这过招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
险象环生!
当然,险的一方便是徐行了。她全然落入下风,被压着打。其实以众人的眼光看来,她早该输了,不过是每次都借着地形、招式空隙来勉强招架,四处逃窜,肚皮不贴地也能溜得飞快,看得真是令人倍感心酸。
但正是这样,才让人热血沸腾、热泪盈眶。就连早些时候被坑得落泪的十峰也在观众席上握拳大喊起来:
“小师妹撑住!我相信你可以的!!太励志了!!!”
“扫他下盘!就这样扫他下盘啊啊啊!!”
“区区一个林郎逸,也敢来我穹苍撒野!不过就是长得帅点罢了,你算什么!我早看你不爽很久了!!”
来人,把后面那位夹带私货的请出去。
小曹怀疑人生完毕,站在一旁观战,看着看着也不由皱起了眉。
她把枪上的布条取下来,问身旁的同伴,“怎么还没结束。小林是在放水吗?看着也不像啊。”而且,他也没有任何要放水的理由。
同伴幽幽道:“看着不像放水,也没有放水的理由,那就说明没在放水啊。”
小曹:“对哦!”
而此时场上的林朗逸咬牙斩下一刀,全身心的感到窒息。
虽然外人看着很像是他占尽上风,他刚开始也觉得自己绝对赢得很轻松,然而只有身在局中的人才能感受到,事实完全不是这样。自己就像是湿着手去抓泥潭里打滚的狗,每每快要抓到狗腿了又滑开,抓到了又滑开!狗玩得是开心了,也并没上岸,自己反倒被溅了一身一脸的臭泥,这种滋味得有多难受不提了!
即便是告诫自己不得心焦,也不能冲动,然而内心一焦,刀势便乱,更让人气愤的是,徐行仗着其他人看不清神色,还一副很轻松的样子,甚至找到空隙对他嘻嘻笑:“…………”
有没有人来管一下啊!!
分神一瞬,剑锋便袭向眼前,他匆忙举刀格挡,虎口被震得一阵发麻。
他瞳孔微缩。
不是因为对手终于一转攻势。而是,这分明是他使过的招!
“都说刀剑不分家,果真不错。”徐行此刻也心中默想,“要我说这无极宗的武学,也挺好用的。还很好上手,看一看便能学个七八分,嗯嗯,不赖!”
她毕竟没什么对战经验。十锋用的是剑,徐青仙用的是绫,访学之前,再多的便是和使枪的对练了几回,一下子对手换成用大刀的,有所不适应在所难免。
大刀刚猛重烈,很难用剑与其正面对抗。但世上没有完美的兵器,刀骏烈有余,轻灵便不足,要挥动耗费的气力也更多几分,正因如此,才给了徐行喘息蛰伏的机会。
她直起脊背,往外退出两步,忽的一剑以刁钻至极的角度飞出,林郎逸躲闪未及,下颌处缓缓浮出了一道细微血痕。
时间差不多了。
速取!
林郎逸习惯性地认为接下来还会是来往的焦灼战况,正常情况下也的确是,奈何徐行实在是比较卑鄙。她闪身向前,在刀剑相交的当啷清脆声响中,左手袖中竟缓缓滑出了一道东西。
那竟是一把只有匕首大小的木刀!
身在其中,眼花缭乱,林朗逸挡招都来不及,自然不会把注意力集中在对手一直空荡荡的左手上。况且,先不说访学没有“禁止藏匿兵器”一说,这严格来上也并不算“藏匿”,只是没有像右手的剑一样明晃晃摆出来让人看罢了!
一般人惯用手只有一边。一心二用,何其难也?不巧,徐行从小便是眼睛能左边放哨右边站岗的奇才一位,左右两边都用得很惯。这招藏到此时最为合适。她一面右手制敌,卖了个破绽,在对方追击之时找到空隙,便要横手去击碎那喉间的玉片,然而,就在此时——
胸口传来一阵灼烫的火烧感。那是四掌门秋杀曾给的“窥木”,她都快忘了还有这东西了。
窥木发烫,意味着重大危机即将来临。这是一个无可破的“预言”能力,跟对手是谁没有关系。但徐行坚信自己马上便要赢了这点不会出错,因为林郎逸发现中招的表情真是相当精彩。
可不知为何,她下意识的还是收了手,那柄小木刀溜回袖子里,随之而来的,便是一种自心内翻涌而上的极度恶寒感,将整个人席卷在内。
厌恶、愤怒、无止境的恐惧。却又尊敬、崇拜、压根无法抵抗。这几种复杂的陌生感情混杂在一起,让她悚然地快要当场炸毛,额角霎时冒出细密冷汗。
冥冥之间,徐行突然感到有人在漠然地看着她。这是从未有过的视线,毫无感情,她甚至不知道那个人在哪里。猜不到,感觉不到。在山上?在天边?在水瀑中?在掌门席?在身边……在身边?!
她凝滞的太过明显,整个人像是霎时僵住了。林郎逸不明所以,反身一闪,刀狠狠撞到她的小臂上。
双方各退一步,站定了。
观战人看到一半,不由奇怪:
“怎么停了?继续啊!”
“我刚刚还在想,小师妹突然便勇猛起来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这不是马上就要赢了吗?不会是又放水?!!”
“……”
林郎逸皱眉道:“你就要赢了。为何突然停下?”
徐行瞳孔还是涣散的,脸色异常难看。那种感觉只持续了短暂的一瞬便消失了,她喘息几下,才终于重回正常。
众目睽睽下,她下意识笑起来。然而,笑得真是和脸色一样难看,惨白惨白的。
“喂,你没事吧?”林郎逸警惕道,“你不会是恶疾发作?头疼吗??要不要我帮忙叫掌门?先说好,我可是不会去扶你的!”
“我没事。”徐行挥了挥手,很有理由似的道,“此前的事,是我理亏。现在让你一招,不过分。”
之前玄素说过,访学若是能对上,便把之前的破事一刀两断了。亲亲师尊说的话徐行一向是记在心里的,就是做出来的事一般和他想的相差甚远罢了。
林郎逸不可思议道:“你说话小心点吧!不然等下又给人骂!况且让我?谁需要你让了??”
“年轻人,话不要说的那么满。”徐行脸还白着,又开始挑眉笑道,“不然等下可是会输的很难看啊。”
这话说的,林郎逸面色一变,手便按上刀柄,徐行也同样。
然而两人对峙了半晌,还是没动静。
“抱歉?”林郎逸道,“你是不打算动吗?”
“嗯。稍等一下。”徐行面不改色道:“你刚才打到我了。手比我想象得还要疼。”
林郎逸简直惊呆:“……”
谁等你啊?!!干脆刀架脖子上了也跟对面说不好意思我衣服忘收了算了!!
在他无语凝噎地发动攻势之前,那道身影便已闪到面前了。剑光之前,徐行微笑道:“道友。注意了!”
这场武斗比想象中结束得要慢,也比想象中结束得要快。真正决断之时,只在呼吸之间,徐行用了和开场林朗逸如出一辙的手法,剑一斜挑,便要将刀柄从他手中击落。
不是林朗逸没打算去防,是根本不需要防。需知用刀去劈柴火,和用柴棍来劈刀,这两件事虽然看似截然相反,结果却一模一样。剑本纤细,刀却厚重,用剑去挑落匕首、暗器可以做到,但用剑去挑刀,结局也只有一个——脱手甚至折断的只会是剑。除非一人的兵器精铁打造,另一人的却是粗制滥造,不然不会有第二种结果。
两人的兵器并无什么品阶差别,即便是开刃的血不同,也造不成本质的差距。
但就是在此种情况下,林郎逸掌根一阵酸软,大刀脱手飞出,铿锵一声插在了不远处的地上!
蓝色布条被震起片刻,终于掉了下去。
风吹过,四周一片寂静。
寂静过后,便是欢声雷动!
玄素淡淡喝了口药,座上扶手的指印尚未消去。二掌门扇着纸扇,刚想笑眯眯跟身边的三掌门说说感想,却发现她平日便冷若冰霜的面上更多五分肃然,正盯着徐行手上的那把剑。
天欲笔纳闷道:“师姐,又怎么了?”
“……”雪里喃喃道,“那不是我峰下的剑。”
“那是谁的?整个穹苍未出师弟子用的兵器都是你们那的。”闻言,天欲笔扇扇子的动作停了,观察后,又不解道,“这和其他剑没什么不同啊。难不成她是私逃下山那会儿去红尘找人锻造的?那又怎样了,难不成红尘的剑还会比灵境的好吗?”
雪里森冷道:“闭嘴。你很吵。”
天欲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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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结果已然明了。今年的战绩已出,接下来便只剩下收尾工作。
大家都只爱看热闹,热闹看完也就散了。往年这时大家看完打架就各回各峰了,但今年情况有异——总之,九重尊人没走,众人也不敢走。不只是不敢走,大家也想多看几眼啊,平常时候想看都看不到呢!
如此年纪被拘在山上修习,少年人的心性是压不太住的。就算刚开始还碍于威严噤若寒蝉,现在宗门大获全胜,众人心也放开了,在那压着声音兴奋地叽叽咕咕:
“我就说没错吧!人呢,就是要痴才能变强。你看小师妹,现在多厉害!”
“你直接说要脑子不好才能变强就是了。我等下就去撞石头。”
“不过之前十锋有人跟我说,小师妹呢,大家都知道的,有脑疾。但是正因为有脑疾,她的思想和普通人其实不大一样。就像我说我喜欢你,一般人都会认为这是我想和你……亲亲抱抱!反正就是这些!但小师妹她喜欢一个人,很有可能只是对九……对那个人武力的痴迷。”
“那她之前不是喜欢林郎逸?这要怎么解释?”
“傻呀!林郎逸也是无极宗第一人,年少有为,她喜欢不正常吗?所以说就是回来之后,正巧碰见九……那个人出关。顿时就被那傲然的强者英姿折服了!敢问这世上还有比他强的吗??”
“这说不通。那她干嘛不喜欢玄……那个掌门?”
“玄……那个掌门虽然俊美,但有对比有差别的啊。不信你们现在自己转头看一下不就是了。”
“你想找死去投湖较快点!”
玄素:“…………”
他头好疼。
那尊大佛还稳稳坐在最高处,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他无法,只能淡定地按往年的办法收尾。
先是将垂头丧气的无极宗几人好好礼遇送回,再看宗内。谁都知道,优胜者共三人。战绩优胜者自然是徐青仙——她没输过一次。另两个表现优良的,便是徐行和一位师兄了。交还红布条,换取金花,随后一路“班师回朝”,将金花簪到各自师尊峰头的山门上。
此前徐行了解过,除了“宗外武学交流”外,还有不少“灵境大物竞赛”。譬如铁童子趣味大改造、占星预判、兵器锻造、吟诗大会等等,只要夺得头筹,便得金花。这金花取“桃李满天下”之意,哪个师者得的愈多,走出去都是很有脸的。
不过徐行觉得现在大家还是不够有动力。应该把金花数量和职称挂钩,这样才能促进合理竞争以及资源的再分配。
玄素的山门口已经是金光闪闪了。徐行找了个高处把手上这朵簪上,转眼便看见另一头的徐青仙已经被弟子们围满了,而她身边却空无一人。
空无一人,不是没人愿意过来。其实上,很多人都在用好奇的目光偷看她,只是都没和她说过几句话,也不知她个性,不好贸贸然上来祝贺。
徐行也不在意,只是抱臂在一旁笑吟吟等着。十锋之六走过来,幽幽道:“你还真是挺厉害呢!”
徐行:“当然了。”
她又道:“师尊说你行事卑鄙,上场肯定也要使小聪明。但我看你刚才,光明磊落的很呀!”
徐行笑眯眯道:“当然了!”
还没来得及卑鄙,等于不卑鄙。
正在此时,天边彩云染上了些昏色,一道鬼魅似的身影终于到了。其他人分明察觉到,后背生寒,又不敢跑得太明显这样很没礼貌,只敢默默向外蠕动。
徐行脸上的笑意更扩大了三分,她抬眼,和九重尊对上了视线。
那人仍是静静看着,似是有话要说,但又似没有。真是让人难以捉摸、又感到恐怖的行径,直到徐行若无其事地从袖中掏出了个什么东西,极其刻意地举在眼前,对着阳光观视。
那是一颗圆润通透的鲛珠,散着光芒。
九重尊微怔后,头并未低,只是眼瞳缓缓向下扫去——
他衣摆上缀着的珠帘上,不知何时缺了一颗。束着那颗鲛珠的那根金线已然朽坏,在外微微飘荡,应当是本来就摇摇欲坠,很快便要遗失了。
当时在洞天的那个晚上,徐行一边说着“人的弱点是注意力分散就容易丢东西”,一边往他身旁走过。他不以为意——是那时被拽掉的吧。
“竟然真的到现在都没发现啊。”徐行憋着坏许久,终于得逞。她抛了抛手中的珠子,话中满是恶作剧成功的小小得意,大不敬道:“我当师祖你真是鬼呢。成日飘来飘去。不还是大活人吗?”
“澄清一事,感觉您会添倒忙。但是从你身上讨取一物……我便要这个吧。如何?”
她悠悠然将鲛珠收回,也不问他的意见,便笑道:“就当我下山的盘缠了。”
九重尊:“…………”
一人在上,一人在下。云边天际,山外之山。黄昏已染上云,火烧般灼亮。
他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也终于被染上了颜色。
他笑了。
那看上去很难称得上是一个笑容,但这个笑容连带着脸颊的血痕一起,将他几百年未曾动摇过的面具生生撕裂而开。因为太过生疏奇异,所以完全称不上绮丽,甚至几分狰狞、几分扭曲,只有那双异色的眼如海底暗潮,死死锁在那人身上。
耳边心魔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微微的叹息:“下山吧。你等得实在太久了……寻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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