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爷不知吃了哪个行贿大仙儿的山珍海味,喝了哪个行贿魔鬼的琼浆玉液,吃喝多了肠胃消化不了,突然在明亮的天空上呕吐出一片肮脏的乌云。这片沉甸甸湿漉漉黑乎乎的乌云,像泼在国画萱纸上的墨汁儿,逐渐在蓝色的天空濡染扩散开来,天色显得低沉阴暗起来。
荷花儿在自家小院抬头望着厚重的乌云,心里猜度着老天爷变了脸色是否会下大雨,担心在黄河滩里守望的儿子芦根儿。
正在她心神不定时,好像听到有人在不断地在敲击院门儿,这个敲门声她感到陌生,就在院内十分警惕地喊了一声:“是谁呀?”没人应答。她又大声地问了一声:“谁在敲院门呐?”
这时只听到一个粗壮响亮的声音答道:“是我!老甄!”
“老甄?”荷花儿难得猜到是哪个老甄,她向来很少与姓甄的人家有来往。
“我是甄保长!有事儿找你。”院门外有人高声说道,“你快开开门呐!”并且随即咔咔干咳了两声,像是向荷花儿表示等得不耐烦了。
荷花儿听到敲门人儿自报姓名的话,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俗话说“保长保长大过县长”,老百姓对待保长哪个人儿也不敢马虎,比对县衙门里的官官儿还要尊敬,得罪不得。
说起保长,不同村庄里的保长们其实没有好坏之分,只有高矮胖瘦之别。不管大小村庄保长就是这个村庄里的土皇帝,他手里的权力就是王法,他口里说出的话语就是圣旨,叫你谁倒霉出不了三天两夜,叫你谁死你肯定活着比死了还难受。更何况甄保长管辖的古寨葫芦庄是一个像镇子一样大的经济比较发达的村庄,甄保长相比穷一点儿的村子的保长要威武一些。每月农历逢三集市贸易开市,当地方圆几十里三乡五村的人们纷纷前来买卖交易。有的牵猪赶羊,有的牵牛赶马,有的挑担推车,有的肩扛篮提……油条胡辣汤、小笼包子炒凉粉儿,卖猫卖狗卖鸡卖鸭卖鱼儿,农用工具、生活用品、粮食布匹,油盐酱醋茶、水果蔬菜肉、应有尽有。村庄里从西寨门到东寨门一条主街道,熙熙攘攘被挤得水泄不通……当然毫无疑问以保长为头头儿的村公所,是要对这些买卖人儿收交易税的,交易税的银子毫无疑问大多都装在了保长的腰包里了。村庄的经济能量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保长的权力能量,当保长的只有财大才能气粗。
“甄保长……”荷花儿心里吃了一惊,如果是丈夫牛壮在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可现在她一个孤身女人家,况且甄保长平时那种德性,她不得不小心谨慎起来。虽然她还不清楚甄保长找上门来是为何事、是好事还是坏事儿,但心里还是疑虑重重忐忑不安起来……虽然荷花儿和牛壮以前没有亲自领教过甄保长的厉害,但村民们在背地里都叫甄保长是“甄阎王”和“大公猪”,这就足以使荷花儿不敢掉以轻心。
甄保长在村寨里欺男霸女是家常便饭,只是手段比较起流氓无赖要高明隐蔽讲究不少。他在村寨里有不少姘头,他搞女人还有所偏好,不知怎的他对大姑娘并不太感兴趣,他极爱好有姿色的少妇。村寨里有一户姓唐的人家,这户农家有一个老实巴结的儿子名叫唐铁头,三十多岁了一直找不到媳妇儿,他的老爹狠狠心卖了一头大驴,就用一把铜子儿给儿子买了一个女子当媳妇儿。这个女子买来之前是跟着江湖草班唱戏的,年方十八九岁,长得如花似玉甚是漂亮,自然就被“大公猪”甄保长盯上了。甄保长就把老实巴结的唐铁头安排在自己的窑场里,让唐铁头在窑场里照看烧窑的火门儿。照看火门儿是不费力气的、也不用费脑子,只是蹲在烧柴火的窑口儿看着火就行了,等窑肚子里的柴火烧完了,吆喝一声烧窑师傅添柴火就中了。烧窑火大火小怎么个烧法儿有烧窑师傅掌握,其实唐铁头就是个闲差。但烧窑都是夜里烧火,一窑砖瓦要烧一整夜,白天凉窑休息。这就意味着唐铁头每天晚上都得待在窑场里。这样就给甄保长腾出了空挡,一到夜里甄保长就去与唐铁头的媳妇儿睡觉。这个年轻美丽的少妇白天是唐铁头的媳妇,夜里就成了甄保长发泄兽欲的姘头。时间长了唐铁头和他的爹娘也知道了,但惧于甄保长的权势,只得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只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道这回事儿,任其奸淫取乐。
甄保长奸淫少妇也不是随随便便乱搞的,也是心中有数的。本村王财主家有的是有姿色的少妇,但甄保长从来不敢招惹调戏,因为甄保长十分清楚,王财主要是想要他姓甄的好看不费吹灰之力,在衙门使点儿银子就能搞定。再说王家老大是省府的官官儿,收拾一个保长容易得如同拍死一只苍蝇。
甄保长早已去世的老爹就是古寨葫芦庄以前的老保长,现在这个“甄阎王”、“大公猪”甄保长也算是保二代了。虽说老甄保长在村寨里也算没啥恶迹也没啥功绩,但聚敛了不少钱财,村民们至今没有忘记这个老甄保长临死,对其家人说的那句像笑话一样的遗言:老甄保长快死了,他的家人问他还有啥事儿交代,他断断续续地说道:“……棺材里多放些东西……多放些吃的喝的用的……千万别放银子!银子再多在棺材里也买不到一丁点儿东西。”
“甄阎王”、“大公猪”甄保长以前对牛壮是井水不犯河水,虽然牛壮没钱没势,但牛壮是一个有本事的男子汉,在本村有一帮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穷弟兄,在村寨里百姓的婚嫁喜事儿都离不开牛壮这个“轿头儿”,每逢春节古寨里耍狮子也都离不开牛壮这个“狮头儿”,村寨里无论穷富高低、势力大小只要修房盖屋,更离不开牛壮这个“硪头儿”,牛壮在村寨里颇有威信。可现在牛壮不在了,今非昔比,此一时也彼一时也。牛壮再有本事不在了,可他漂亮的媳妇还在,漂亮的媳妇在这个时候必然要引发孬人的奸心骚痒。
荷花儿总觉得甄保长的不请自来,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前几年,“甄阎王”、“大公猪”甄保长私人开的砖瓦窑,把周围烧砖瓦的好土壤(胶泥土)挖完了,沙土地的土打不成砖瓦坯子,就看上了一家农户的一块儿胶泥土质良田。这块儿田地上庄稼长得已经快要成熟了,甄保长没有经过农户同意,且没有给予任何补偿,就强行野蛮地让他雇请的窑工铲掉庄稼开挖取土。甄保长是有意这样做的,甄保长知道这个农户做事硬气有点骨气,是个爱管闲事爱打抱不平的“刺头”,故意要拿他开刀,杀个爱叨架的公鸡,给那些不听招呼的猴子看看。这个血气方刚的农户知道后,气得脑袋上火星直冒,大声嚷嚷着找到甄保长理论,甄保长哈哈一笑说道:“别急!别急!你急个啥?你不找俺老甄俺还急着找你哩!找你给你银子哇……你这块地俺买下了!只是没来得及与你商量,俺愿意给你三倍的地价,这比你汗巴流水种庄稼强多了!今天晚上你一定到俺家里来取银子,俺在家里等着你。”
这个农户听了甄保长亲口说的这些话就信以为真,不知是骗局没考虑太多,就按照约定晚上高高兴兴到得甄保长家里,刚走进甄保长家拴着狼狗的院门,突然从暗处冲出几条黑影,没有一声言语就把农户撂翻在地,农户的嘴里毫无准备地被紧紧地塞进了一团赃布,随即连手带脚像捆待杀的猪一样被麻绳绑了个结实。那几个甄保长雇来的打手把农户抬上板车蒙上黑布拉到黄河沿儿边,就要把农户扔到黄河里喂鱼。在这关键要命的时候甄保长慌慌张张赶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连声喊道:“住手!住手!不能这样……无仇无冤何必要人性命!?”几个打手这才罢休。甄保长用手电筒照了几下农户的嘴脸,用力把农户嘴里的赃布拔掉,叹了一口气说道:“俺老甄要是晚来一步,俺这个老乡亲就没命啦!”这个农户只是瞪眼喘着粗气并不言语,因为他心里清楚这都是“甄阎王”设的局子,与阎王爷理论得到的必然是没用的鬼话。甄保长接着假惺惺地说道:“老乡亲……你怕是啥时候得罪了这几位义士了吧?!要不然他们为何要下此绝手?”农户愤怒地瞪了甄保长一眼仍然没有半句言语;“老乡亲……还是保命要紧啊!你那块地的银子还要不要啦?”农户仍然用愤怒的眼睛瞪了甄保长一眼,随即摇了摇头。“不要了?”甄保长嘻嬉笑了两声,“那好!那好!”说罢甄保长从衣服兜里掏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字据和按指印的小印色盒儿,把那张写就的字据展平在一个打手低着腰身的背部,甄保长把手电筒照在这张字据上,字据上写着:“某某农户自愿将某某处田产卖于本村保长甄某某用于窑厂取土永久使用,买主即日已将全部银两付与卖主,别无纠葛,立字为凭,双方无悔。”甄保长无不得意地说道“老乡亲你仔细看看,点头儿不算、空口无凭,你只要在这张纸上按个手印儿就完事大吉啦!”打手立即解开绳子松开了农户一只右手,农户看也不看毫不犹豫地颤抖着一根麻木的手指粘上印油,狠狠地在字据上按上了血红的指印。甄保长一脸奸笑,叠好字据慢慢装进内衣兜里,接着又嘻嬉笑了两声,“老乡亲呐!俺老甄今天凑巧儿救了你一条性命,你这条儿命也值不少银子哩!你算算……你老弟才四十来岁,是应该要活一些年头的!你拿啥回报俺老甄啊?”农户的心里更加愤怒起来,两只血红的眼球像燃烧的子弹,几乎要向这个笑里藏刀、吃人不吐骨头、当了婊子又立牌坊的“甄阎王”弹射出来。甄保长又故伎重演,慢慢从衣服兜里摸出一张写好了的字据,一手拿着那个印色小盒子,随即还是把那张新字据展平在那个打手低头弯腰的背部,用手电筒照在字据上,这张新字据上写着:本村农户某某某,某年某月某日被本村保长甄某某救下性命一条,农户某某某为报答甄某某救命之恩,愿意一年内付给甄某某一千块银圆回报。本村农户某某某特立下欠据一张,永不失效、永不反悔。“老乡亲呐……你再仔细看看这张纸上写的啥,俺老甄明说了吧……”甄保长又嘻嘻嘻奸笑了几声,“这是一张欠据,俺救了你一条性命,你欠了俺一些银子!你要是在字据上按了指印,就是你认可了所欠的银子,在一定的期限内就要兑现的!如果你觉得有失公平,你可以不在这张欠据上按指印。”甄保长装着很作难的样子,“不过……那……那……俺老甄就管不了你的性命了!”农户听到这里仍然没有半句言语,不屑看上半眼咬着牙按上了指印。甄保长这才干咳一声示意打手放了农户。打手从腰里掏出尖刀割断农户身上的麻绳,与“甄阎王”一起消失在茫茫的黑夜中。农户麻木的身体一下倒在黄河沿儿的湿地上,喘息了好长时间才慢慢爬了起来,内心里燃烧着一团仇恨的烈火摸黑回到家里。农户那天夜里的冤屈的经历并未告诉任何家人亲戚朋友,在家里咬牙切齿整整躺了两天两夜,第三天他就托词把父母妻儿安顿在外地的亲戚家里,第四天夜里就带着满腔的复仇怒火回到村寨,因为碍于“甄阎王”家有看家狼狗,就摸到“甄阎王”的窑场,一把火把工棚烧了个精光,又回到自己家里,把他自己的几间住宅草房点着,只身渡过黄河到得邙山落草为寇。后来迟了一段时间,带了一帮人马好汉,投奔了江湖上颇有名气的大胡子的“自在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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