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认识?
那还要点奶茶,难道搭讪失败了?
副导演讪讪笑着说不打扰了,急忙端着牛排离开。
天花板的水晶吊灯被寒风轻轻吹动,俨然成为这两人之间的唯一背景。
洛迷津几乎把脸埋进马克杯里,酸涩的情绪在身体里轰鸣咆哮,病理性的失控锁定了她。
手指止不住打颤,情绪如腐臭的烂泥从每个毛孔里钻出,发出讨人厌的嘀嗒声。
她一遍遍告诉自己已经长大,能控制情绪,能理解情绪,能保持一个正常人应有的样子。
“今晚雪很大,但能看到星星。”
容清杳冷冽寡欲的声音再次拯救了她。
下意识望向窗外,纷纷雨雪也遮不住千里星光,她忽然在想曾经的自己,有没有那么一刻,在容清杳的眼中……璀璨如星辰。
有一刻也好。
洛迷津习惯性走神,神情恍然。
容清杳侧过头,撞上洛迷津颓然迷茫的视线,见洛迷津即刻躲避,她也不恼火,只是笑笑。
“忘了问,你过得好吗?”
“嗯,我很好。”洛迷津勉强打起精神,以正常人的姿态与容清杳对话,虽然回答得吞吞吐吐。
终于,她看清了容清杳。
依然是那样美丽清绝的面容,四周围绕着旁人爱慕仰望的目光,只是穿着与过去不同的名贵大衣。
容清杳果然过得很好,像她这样优秀的人,无论身处何时何地都能游刃有余。
更何况学生时代她就是那般地光芒耀眼,多少人可望不可即。
“那你还下棋吗?”
洛迷津猛地打了个冷颤,过长的刘海遮住漂亮恍惚的眉眼,绞缠的手指更加用力,局促和阴郁将她漂亮苍白的面容占领。
“没,不下了。”
“为什么?”
“不想下就不下了。”洛迷津知道自己的回答非常生硬,但她控制不了。
对于洛迷津似是而非的回答,容清杳也不介意,如同雪夜打发无聊一般随意。
“这些年你好像变了很多?”
“没有,我,”洛迷津的心跳过速,紧张到说不出话来,这是老毛病了。
容清杳漫不经心地端起盛着香槟的高脚杯,其实今晚她喝得够多了,但就是想再喝一点。
“来这做什么?”
似乎觉得很冷,洛迷津裹紧身上的黑色冲锋衣,露出一截手腕白得像是枯草上结的白霜。
“没什么,有雪就拍拍照。”洛迷津突然眉心一皱,疼得轻呼一声。
“你怎么了?”
“右腿疼。”
容清杳不解,追问道:“生病?”
“差不多,之前摔到的,”洛迷津眼神再次游移。
“那小心点。”
这样虚伪客气的寒喧真的很无趣,但这已是她们能够触及到最近的距离。
容清杳意兴索然地转身,又攥紧了高脚杯,淡金色酒液晃了晃,产生的涟漪好像泛在了她心底。
“洛迷津,我寄给你的明信片。”
闻言,洛迷津的心一瞬收紧,“我看过。”
容清杳微微张着唇,灯光下她潋滟眼眸如古镜幽深,一时间好像燃起滔天大火。
“你看过就好。”
她还以为这些年洛迷津都没收到过那些明信片,既然收到了……
呵,收到了。
过了很久,洛迷津低下头,艰难地说:“你不是不认识我吗?”
“你还没忘了我?”
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洛迷津摇摇头又点头,符合她一向混乱跳跃的逻辑。
容清杳了解她就是这样的人,继续说:
“我还以为你早就忘了,毕竟隔太久连我都记不清了。”
“是很久了,很久了,”洛迷津像只会复读的机器人。
容清杳凝视着洛迷津,细长的手指沿着杯壁用力,忽然散漫地笑,“刚才我在开玩笑,很荣幸能被你记得。”
不明白容清杳是说哪句话在开玩笑,洛迷津绞缠的手指渐渐分开,往前移动几分又收回,分不清她是想拉住容清杳还是惯性刻板动作。
回身上楼,笑容消失在容清杳脸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动于衷的冷漠。
如果自己真的认识了解洛迷津,那个浪漫的下雪天或许就能等到她。
而事实是她们之间连告别也没有,从此失去消息。
这人世间路遥风急,感激洛迷津能记住她几年。
“走了,还有事。”
洛迷津凝望着容清杳离开,一共用了十秒。
她们的距离曾经近到近无可近,而最后也只差这十秒。
前些年,她还总想要是当初自己再跑得快一点就好了,要是她健康一点就好了,要是……
假设来假设去,还得面对现实。
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冷香,独属于容清杳身上的气息,像雪。
她本能怀念这种洁净的味道。
咖啡色的奶茶摇晃出一圈圈漩涡,洛迷津呆呆地望着楼梯转角消失的背影。
不明白现在算是什么,短暂地重温旧梦吗?
可惜,她没什么资格。
一楼大厅里,容清杳的经纪人姗姗来迟,拽住助理言思的手,小声地问:
“和咱们家清杳聊天的人是谁,长得怪吸引人的,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是追过来的粉丝么,清杳的粉丝也太狂热了。”
言思斜着眼睛看她,“职业病又犯了,想拉人家进圈?”
“这种颓废机械病态感的类型我们公司很少见,进圈绝对能火。”
“得了吧,我觉得容总跟她,”言思摇摇头,觉得是自己多想了,“你自己去问容总需不需要。”
深夜,兰明雨再检查过车子一遍,才回到402的房间。
“你和容清杳认识吗?”
洛迷津正在给标签纸贴上标签纸的标签,闻言身体轻顿,含糊地说道:
“算是吧。”
想到容清杳说“我还以为你早就忘了,毕竟连我都记不清了”。
她的心脏轻微抽疼起来。
兰明雨很敏锐,“真的?”
“后来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洛迷津轻声解释。
“我明白,”兰明雨是在下雪的机场遇到洛迷津的。
与其说是遇到,不如说是捡到。
一个患有自闭症的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国身无分文,偏偏有一双稚气未脱的眼睛,在人群里无助而安静。
“还低血糖吗?”
“好多了,明雨,辛苦你了,谢谢。”洛迷津看着兰明雨,认真地道谢。
她来这是为了看极光,却要麻烦兰明雨。
“我早说过,我陪你来主要是趁机放个假,何况看到这么美的极光,不虚此行。”
洛迷津不会说更多谢谢的话,也分辨不出兰明雨话里的真假,但她的确想要更好地感谢兰明雨对自己的帮助。
睡前她看了眼手机,又收到那个邀请她去订婚礼上参加乐队演出的短信。
虽然讨厌婚礼,但为了钱,好像只有答应这条路。
第二天清晨,本来明天才拍的杀青戏,让容清杳调整到今天。
回民宿收拾行李赶去机场时,才知道洛迷津她们已经退房离开。
又是一个没有道别的早晨,和被分手的那天没有区别。
容清杳对此没有丝毫意外,按部就班地赶往机场。
“希望这次航班不要晚点,”候机大厅里,言思忧心忡忡地祈求,“诶,容总,你看那个是不是……”
循声望去,容清杳看见同样在候机的洛迷津和兰明雨。
清清瘦瘦的人裹着黑色冲锋衣,白皙无暇的下巴藏在衣领里,面对人来人往像一株缺水的小草。
“她们和我们同一班飞机,但好像是经济舱,我们要去打招呼吗?”
“行了,还嫌不会被认出来吗?”经纪人推着两人往候机室走,一面检查容清杳的口罩帽子有没有戴好,“幸亏这次的行程是保密的,清杳,你下次还是坐专机带保镖才行。”
容清杳的视线多停留在洛迷津身上一秒,随即移开。
她以为凭借洛迷津的家世出行应该都是坐头等舱的。
航班照例晚点三小时,最后坐到座位上戴好眼罩时,大家都已经筋疲力尽。
飞机上,经纪人回头看着容清杳心不在焉的侧脸,“那人是谁,看样子你们很熟?”
“真的不怎么认识。”容清杳系好安全带,神情自若。
她哪里有荣幸认识洛迷津,她其实从来没有看懂过她,到现在更没必要懂了。
她记得七年前洛迷津总是身处灯火通明之处,那时洛迷津身向光明,周围鲜花锦簇前程似锦。
而她困在积雪里,时至今日还留在原地。
容清杳很想冷笑,于是侧身看着窗外似雪的流云。
“你看她的眼神,让我以为你想……”经纪人在寻找适合的形容。
“想什么?”
“不是想把人千刀万剐,就是想把人偷偷包养了。”
听到这里,容清杳不置可否,低下头时眼眸却徒生几分戾气,晦暗不已。
看容清杳这副无所谓的样子,经纪人松了口气,她就知道清杳这样的人心思全在事业上。
长达八小时的飞行让人昏昏欲睡,飞机落地l城后,经纪人急匆匆回公司开会。
前去取车的路上,容清杳突然叫住了自己的助理。
“言思。”
“怎么了?”
“开车跟上她们,”容清杳半阖着眼看向不远处坐进兰明雨车里的洛迷津。
言思当场宕机,注视着那个身材高挑却过分瘦弱的女生,“容总,你要做什么?”
容清杳沉默片刻,抬眸轻笑,听上去像是自嘲,又像是轻蔑。
“我想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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