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凉风习习。
轮椅自动走在鹅卵石花纹的小路上,在静谧的花园里,发出细微的声音。
沈暮舔了舔唇,眼角余光不自觉瞟向,身边地上那双,不断稳步迈向前的黑色皮鞋尖。
两人自出会场,就并肩而行,却不约而同没有说话,谁也没先开口。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若有路人经过,八成也会以为只是同路的陌生人。
绝想不到,二人是已经正式结婚的一对合法伴侣。
“你这几天在家还适应吗?”
季泽曜率先打破了僵局。
沈暮:“……很好。”
他这话还真不掺一丝客套。
无论是家里何姨和李叔的热情体贴的态度,还是那场特意安排的身体检查,亦或是在他睡的次卧里那些看似小却下了心思的布置,都足以让世上最挑剔的人,都挑不出毛病。
沈暮知道,这些事情的背后都有季泽曜的影子。
他又补了一句:“谢谢季总的照顾。”
季泽曜却定定地看了会儿沈暮,才说:“沈暮,‘季总’这个称呼,不像结了婚的人,会对自己伴侣的称呼。”
沈暮一愣,脸上有些烧,“抱歉,是我疏忽了……”
“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他说,“季泽曜。”
沈暮:“……好。”
季泽曜:“还有,你今天对我的出现,反应有些大了。”
“你应当习惯我的接触。”
沈暮知道季泽曜这是指,在晚会上他摸他额头时,自己当时满脸错愕与难为情的样子。
沈暮低下头:“好……我会很快习惯的。”
季泽曜:“还有,以后离季铎岩远一点。”
方才晚会上那个alpha?
沈暮觉得奇怪,他很早前就听说季泽曜是家中独子,却没想到今晚又遇到一个季家人。
季颐葶虽与季泽曜无血缘关系,但因父母原因,改姓成为了季家人。
但很明显,听季铎岩之前说的,他和季颐葶是不一样的。
但季泽曜要他远离,沈暮虽心中困惑,但也没打算多问,“好。”
季泽曜却开始解释:“季铎岩的父亲,是老爷子和他的前妻的孩子。”
原来,季家老爷子尚未发家前,便奉父母之命,与同乡的一位女子结了婚,并育有一子。
哪知不久,时局动乱,季老爷子被强制入伍参军,对方担心他有去无回,便毅然而然离了婚,带着孩子回了娘家。
可万万没想到季老爷子不仅没死在战场上,还立了很多战功,后来又因为救下了某位首长,得到赏识,一路高升,最后还做了那位首长的女婿。
后来季老爷子在改革开放前离开军伍,下海经商,他虽出身草莽,可头脑灵活,眼界心胸非常人能比,借着改革的春风,很快就成了商界的一方巨头。
然而,有句话说得好,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季老爷子的前妻回娘家后虽有再嫁,可日子还是过得紧巴巴,在听说前夫现如今的地位后,便立马带着季老爷子当年的孩子找了过来,希望让孩子认祖归宗。
季老爷子与现任妻子,也就是季泽曜的奶奶,几十年来感情一直很好,这么多年,也就只有季泽曜的父亲一个孩子。
面对曾经抛弃过自己的女人和她的孩子,季老爷子一开始坚决不允许对方回季家,最后还是季泽曜的奶奶做了主,把那个孩子领回了季家,给了书念,给了钱用,还让进了集团。
然而,季铎岩的父亲虽也喊季老爷子一声爸,但到底比不上真正的季家继承人,不管是在名分上,还是性格能力上。
这么多年,季铎岩一家在季家也一直地位尴尬,再加上有季老爷子的暗中授意,他们在集团里也没有实权。
直到季老爷子三年前突然病危,季铎岩的父亲野心膨胀,想趁集团内部混乱,凭借自己是季老爷子现在唯一在世的儿子的身份上位,季氏集团差点四分五裂。
直到季泽曜从国外回来,正式接管季氏集团,这场家族兄弟内斗的闹剧才算最终结束。
听完季泽曜的讲述,沈暮一时间有些没回过神。
没想到堂堂季家,竟也会有这么一桩剪不清理还乱的家务事。
“季铎岩和他父亲只是纸老虎,以后遇见了,你避开他们就行,不必理会。”季泽曜顿了顿,说:“季铎岩还有一个弟弟,三年前因为犯了点事,被老爷子送去了国外去了,不怎么会回来。”
沈暮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两人此时走到了一个湖旁边,水面波光粼粼,还时不时有小鱼跃出水面,扑通一声,又跳入水中,极清雅幽静。
湖边近水还用木板铺了一圈宽敞的人行道,有不少还剥落了漆,露出里面的木材原色,人和轮椅走上去,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季泽曜后面又说了几件事,沈暮都默默记在心里。
或许是说得有些累了,季泽曜便没有再说话,一时间二人又被沉默包围。
沈暮有些压抑不住藏在心头许久的困惑,鼓起勇气,喊了声季泽曜的名字。
季泽曜的目光移了过来,沈暮抓了抓轮椅扶手,终于问出来,“为什么要选我?”
如果eniga的伴侣一定得是alpha,为什么非得是他?
如果只是因为他因为沈家而好拿捏,那世界上也多得是容易被控制的alpha。
为什么一定是他?
沈暮始终想不明白。
季泽曜想也没想便道:“第一,你出身沈家,算是名门贵族;第二,你本科毕业于a大药学系,研究生跟随药学界泰斗学习,并取得了全额奖学金,学识很高,”
顿了顿,他继续道:
“第三,你的样貌很出众。”
“综上所述,沈暮,你是一位极其优秀的联姻对象。”
“我们俩非常合适。”
沈暮目瞪口呆。
好官方的说法,他竟然一点漏洞都找不到,简直无懈可击。
沈暮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可我们既然是商业联姻,那你什么要对颐葶和你……家中长辈他们说,你和我是恋爱了许久才结的婚,我们明明……”
季泽曜:“我没有这么说。”
沈暮:?
沈暮:“可颐葶她明明和我说,你和你的爷爷奶奶电话里是这么说的。”
季泽曜淡定道:“我没有这么说,这是他们自以为的。”
“我只是告诉他们,你和我都是a大毕业,”季泽曜说:“是他们自己想歪了。”
沈暮愣了下,迅速反应过来,问:“那你为什么不和他们解释?”
季泽曜:“解释了也不会影响结果,你和我已经结婚了,我不喜欢做无用功。”
沈暮一时间被季泽曜的逻辑震惊了。
不喜欢解释,所以你就不解释了?任由流言蜚语传得满天飞?那等到我们俩以后要离婚的时候不就……
季泽曜:“你和我不会离婚。”
沈暮吓一跳,手一抖,不小心误触手中的触控轮椅遥控器,轮椅忽然就歪了方向,朝旁边人行道外的水草灌里面翻。
这一切发生时间太短,短到身体失衡,沈暮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径直往前扑,他已经瞬间做好摔疼的准备。
却跌进了一个结实可靠的怀抱中。
沈暮晕乎着抬头。
四目相对。
男人英俊的脸这么近距离看,显得硬朗而成熟,夜风吹过,那双眼显得幽深又迷人,黑曜石般的瞳仁宛如夜晚巨涛拍岸的海湾,漆黑而神秘。
沈暮的心一悸。
他又闻到了季泽曜信息素。
只是仍旧闻不出气味。
季泽曜尝试把他扶回轮椅,可一只轮子陷进木板上一道缺口,似乎被卡死了。
把他从轮椅上打横抱起,沈暮一惊,下意识要挣扎,却听到对方道:“别动。”
沈暮一下就不动了。
沈暮有178高,在alpha不算特别高,但到底是个男人,可季泽曜抱起来却丝毫不吃力,大步走着,沈暮竟没觉得一点颠簸,反倒莫名安心。
和季泽曜之前的信息素一样。
季泽曜把他放到不远处的一处长椅上。
这时一阵凉风吹过,沈暮打了个冷战,他身上西装并不厚,保暖一般,而现在已近深秋,再加上他自出了车祸,腺体无法释放信息素,身体便也大不如前。
沈暮刚往手心吹气搓手,肩上就落下一件厚重大衣。
季泽曜拿着手机走到湖边,一身剪裁得当的黑灰色马甲勾勒出男人高大健壮的上半身,搭配里面浅蓝白条纹色的衬衫,腿又很长,显得非常沉稳又魅力,拿手机的手臂粗壮而有力。
宽肩窄臀腿长。
一副经常进健身房,有着严格身材管理的男人身材。
沈暮发现自己竟盯季泽曜盯出神了,反应过来,耳朵又热了起来。
拢了拢身上的大衣,沈暮又闻到了上面独属于季泽曜的信息素,不是很浓。
但仍旧闻不出味道。
沈暮学医多年,对气味很敏感。
他感觉这很奇怪,自己为什么闻不出季泽曜身上信息素的气味,忍不住把头凑近,认真地闻。
“嗯…是轮椅卡进去了……我们就在湖边……好……”
季泽曜挂断电话,转身一看,却见长椅上披着自己的衣服的沈暮正把自己半个头埋进了他的衣服里,神情认真,不带任何欲念,仿佛在做什么科学实验。
沈暮皮肤很白,在稀薄模糊的灯光下,伸长出的颈脖像一片暖月,微眯着眼,睫毛轻颤着,而且因为有些用力嗅着,连带脸颊和耳朵都染了一层薄薄的粉。
季泽曜的喉结上下滚了下。
“你闻不出我的信息素气味的。”
季泽曜的声音落下,沈暮一个激灵地撒开手,抬头一看,对方已坐到身边。
他突然发现季泽曜肩膀比他要宽的多。
季泽曜:“我用了抑制贴。”
被人看透了小动作的沈暮有些不好意思:“可我刚刚明明闻到了你身上的信息素,而且,你之前不是……”
“我用的抑制贴比较特殊,”季泽曜道:“是专门给eniga使用,用于调释削弱信息素的气味与浓度,帮助eniga伪装成alpha,但并不影响它在空气中的释放。”
信息素属于比较私密的话题,再加上二人现在的关系,沈暮下意识想回避,只啊了声,便想结束这个话题,却听到季泽曜问:
“沈暮,你想闻我的信息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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