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沥沥地落下来。
霍沉晞穿着一身黑色风衣，静静地坐在轮椅上，仿佛一棵石化了的松树，直直地盯着盘山公路。
霍家墓园位于西山公园山顶，蜿蜒的盘山公路一览无遗。
空旷的公路上，没有看到一辆行驶的车子，也没有一道人影。
霍沉晞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收回视线，将憋在胸腔里的那口气长长地吐出。
似终于作出了决定，霍沉晞幽暗的眼神逐渐恢复了往日的漠然和沉稳。
他转动轮椅到车前，司机立刻拿出祭品，跟在他身后往墓园里走，直到来到一座相对较新的坟墓前。
示意司机摆好祭品，替他上香烧金元宝，又把坟墓周围清理了一番，然后离开，留下霍沉晞独自一人。
霍沉晞坐在轮椅上，目光复杂地看着墓碑上的照片。
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目光温和，嘴角含笑，一脸慈悲地看着他。
“奶奶，好久不见，你在那边过得挺好吧？你之前说，要觉得我做得不好，会来梦里收拾我。我做了错事，你怎么都不来我梦里呢？”
“你是不是玩得太开心，都没有发现我食言，没有照顾好苏禾，还和她离婚了？”
“你不用生气。她的家人找来了，她现在过得很好，已经完全不需要我了。”
“奶奶，当初逼我娶苏禾，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
心里有无数话想说，可霍沉晞张了张唇，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夜幕中，一只乌鸦“哇”地叫了声，从墓旁一株松树顶掠过。
照片上的霍老太太，依然满脸微笑。
就像从前他事情没做好，自责不已时，她都会这样微笑着帮他复盘分析，还说相信他下次一定能做好。
奶奶一定会很失望吧？
这次，再也没有人帮他复盘分析，他也再也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幽幽地长叹了口气，霍沉晞终于开口，声音悲凉。
“我以前不肯听你的劝，好好对她，是我欠了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如她所愿。”
雨，越下越大。
霍沉晞额前的发丝被打湿，脸上也沾满了雨水，视线变得模糊。
“我先回去了，下次再来看你。”霍沉晞抬手擦去照片上像是泪珠的雨水，“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有事就给我托梦。”
在经过霍奶奶旁边的一座坟墓时，他扶着轮椅的手指顿了顿，但还是没作停留，头也不回地离开。
看到霍沉晞出来，司机连忙撑着伞过来，又扶着他上车。
“回星野湾！”霍沉晞嗓子发紧，闷声说了句。
车子一路向前，停在星野湾别墅门口。
空荡荡的房间，清冷依旧。
“你先回去吧。”霍沉晞的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司机见他衣服被雨水淋湿，迟疑着问：“霍少，要找佣人过来吗？”
他亲眼看到霍沉晞在墓园等了一下午，直到现在都没有吃饭。
霍沉晞摇头，冷淡地拒绝了司机的提议。
司机只好离开。
霍沉晞转动轮椅到酒柜前，伸手将下层的酒都拿到了餐桌上。
酒柜中层的酒，他伸着指尖也勉强够上。
最上层的，他双手撑着轮椅，试图站起来去拿。
好不容易站起来，他伸手去拿酒，腰椎忽然一阵密密麻麻的针刺感，双腿骤然失去了知觉，整个人顿时失去了重心。
他下意识去抓酒柜，却没抓住，反倒打翻了上层的红酒。
三支酒瓶砸在他身上，又滑到地上，碎了一地，红酒也淌了一地，像极了一滩刺目的鲜血。
跌坐回轮椅的霍沉晞，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狼狈，丝毫没有心疼珍藏多年的红酒，心头反倒有种说不出的兴奋。
转动轮椅到餐桌前，他把之前拿出的酒全都打开。
酒香四溢。
他随手拿起一瓶，喝掉一般，另一半连酒带瓶砸在地上。
第二瓶。
第三瓶。
直到桌上一瓶不剩。
以霍沉晞为中心，餐厅地上到处都是破碎的酒瓶和四处流淌的醇酒。
头晕目眩的霍沉晞似乎忘记了自己坐在轮椅上，摇晃着想站起来，整个人却狼狈地跌倒，重重摔倒在地上。
“苏禾……”
刺痛和钝痛交织，霍沉晞薄唇边却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呢喃。
第一医院。
苏禾几乎是飘着走出手术室。
看着同样站了七个小时却依然精神奕奕的沈月泽，苏禾羡慕之余又自惭形愧。
“aaris，我姐情况怎么样？”等在外面的赵彬睿上前，急切地问。
他是在沈月泽进了手术室之后，才从院长的嘀咕着知道，被苏禾唤作“四哥”的年轻男子，竟然是医界大名鼎鼎的教授aaris。
苏禾听到赵彬睿这一称呼，意识到自己先前慌乱中喊沈月泽“四哥”，无意间暴露了他的真实身份。
她有些紧张地看向沈月泽，却见他似没有察觉到似的，对赵彬睿淡淡地说：“只要度过今晚危险期，她和肚子里的孩子都会平安无事。”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赵彬睿激动不已，忍不住抓着苏禾的手，“我姐没事了。苏禾，谢谢你。”
苏禾知道他之前神经紧绷的状态，也安抚着他：“放心吧，吉人自有天相。丽君姐和宝宝都会平安的。”
赵彬睿重重点了点头，视线不经意落在苏禾手上，才发现他竟无意间抓住了苏禾的手，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
苏禾也意识到，连忙往回收手，不料赵彬睿却猛地发力，不肯撒手。
一道冰冷的目光像是手术刀飞了过来，带着冷意，激得赵彬睿打了个寒颤。
他顺着寒气看去，只见沈月泽表情淡漠，盯着他手的眼神冷冰冰的，仿佛是看躺在太平间冰柜里的人似的。
赵彬睿不由自主连着打了三个寒颤。
苏禾借机抽回了手，悄悄地背在身后，在后背衣服上用力地蹭了蹭。
沈月泽收回视线，看向苏禾的眼神也是淡淡的，语气中却多了一份关心的意味：“接下来的事你不用操心。我让人送你回去，洗完澡吃顿饭，好好睡一觉！”
他直接挡住赵彬睿的视线，双手搭在苏禾肩膀上，几乎不由分说把苏禾往外带。
赵彬睿往前追了步，沈月泽却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猛地回头扫了他一眼。
那眼神中透着浓浓地警告，好似无数把手术刀丢过来扎到赵彬睿脚下，让他再也无法往前迈出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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