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山里突然闷热了起来,学子在课堂上也无法专心的做学问,一向严苛的曾老夫子大手一挥,准了他们三日假。
三日的假期对他们来说已经很长了,都各自回家了,去连信澜都在帮老夫子整理好教案和悠闲居后回去了。
山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宋溓自是没地方可去的,与老夫子坐在屋檐下面下了半日棋。
穿堂风扫过来的时候,老夫子笑说了句:“这山中岁月静好,哪有燥热,不过是人心浮动罢了。”
宋溓看着棋面,露出抹笑来,谦逊道:“这局是学生输了。”
曾老夫子看了他一眼,轻叹了一声,摆了摆手,道:“也下了半日棋了,咱们歇会儿说说话吧。”
“郭皑走了多久了?”
“两日。”
“两日……若有什么消息也该传来了,你说他还会不会再回山上来。”
宋溓看向山尖白云,摇了摇头:“旬阳城内的事,学生一概不知。”
曾老夫子到没计较他打太极的话,只道:“论事实来说,这个县令是个好县令,这些年来将旬阳城治理的很好,你们是怎么盯上他的?”
宋溓回看着他,道:“具体事宜学生也不知,只是此番到旬阳来,一是为求学,二也确实是为了探一探这郭县令的底细,只是他的反应确实奇怪,行事遮遮掩掩,做事躲躲藏藏,可待人接物又光明磊落……学生看来他都不像是个真贪官,更像是受人胁迫。”
曾老夫子目光一凝,看了他一眼:“事关地方县令,这话可不敢乱说,旬阳乃军事要地,能做上这里的官员的绝非泛泛之辈。”
宋溓:“所以说,这些年若只是靠着王家的助力是远远不够的,王家到底只是商家,能坐稳旬阳县令之人,若无身份背景,若背后没人提携,那就是怪事了。”
曾老夫子:“上一任县令是老夫以前学生的同窗,为人耿介不懂迂回,是个好人,却也因耿直的脾气吃了不少亏,上任的第三年暴毙而亡,再往上数,那是背靠皇家,受高人提点,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六年之久,说起来在这坐的最久的,得了民心坐了一轮又一轮的,就只有如今这位了。”
宋溓看着夫子,说:“夫子是想说,郭县令有问题,可问题不在他,是吗?”
曾老夫子直言:“是。”
“在朝为官,有许多身不由己的时候,有人想做个正直忠义的好官,可却在重重压力之下,忘了本心变了轨道,等到幡然醒悟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在想往回走,遇到的阻力不会比从头再来轻松。”
“……”
“你如今尚未入朝做官,即便有一日你做了官,或许也无法体会到像他们这种,从底层一步一步走上来的人。”
宋溓点点头,道:“学生明白,学生之所以不愿靠着家里,要靠自己一路读上来,也并非是向外人所说,只是为博个才学的好名声,学生只是想凭自己的本事得来这一切,不愿做一个空长了脑子随波逐流的人,靠着家族的庇护,自然可以一路高歌猛进,可这样的话就会对自己所处的官位失去了敬畏心。”
一个不知人间疾苦,走得太顺利的人,又对自己所做之事,所管之职没有敬畏,那将是百姓的痛苦。
“即便来日有幸入朝为官,以学生的家世不会有人敢在这上面动手脚,即便是有,学生的处境与他们也会不同。事有不同,无法共情,也无法真的理解。”
所谓真正的理解,不过是向下包容,而这世界上,大部分的人都无法做到这一点,他们只管高高在上着,享受着自己的权利和自由,无视他人的苦恼和困顿。
……
郭皑在书房里待了两个时辰后,摸到一处暗格,一整面的书架,上面放了几个盒子,当他找出里头的书信时,看到了一些从未了解到的父亲。
这里面记录的全都是父亲与别人通信的内容,大部分都是对面的人发号施令,而父亲只管去做,可怖的是,那人要父亲做的,竟是炼矿。
私下炼矿,还是地方官员,这是重罪,以前从未听父亲说过此事,那必然就不是正经的买卖,只是不知对面那人是何身份,只怕父亲在他面前,只有谨小慎微的分。
他发现这些暗格里的书信都被父亲按照时间一一留存了下来,保存的完好。
翻到最近的书信时,找到了与那宋溓相关的内容,他依旧无法得知写着信的人是谁,可却明显看出来,这人与让父亲炼矿之人绝非是同一人。
信中所写——
京中远来客,望君多照拂。
……
郭皑回到万青书院时,青夏正在给宋溓收拾早上晾晒的衣物,转身看到他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口,大步走了进来,急切道:“你家公子呢?”
青夏并不慌张,转身看了眼门口,见到大少爷走了出来,神色淡漠平静,看着郭皑说道:“找我何事?”
青夏便退了下去,进屋去收拾他的衣服。
刚才爷回来的时候就说,说不准是今天还是明天,郭家就会有人要来找他,所以刚才看到郭皑的那一瞬间,青夏是有些惊讶,却不是惊讶他为何来了,而是爷怎会猜的这么准?
看了眼旁边收好的包袱,有自己的也有爷的,爷还说,若是郭家人来,保不准要下山一趟。
许是他说话从未失言,青夏就也没有去想不成的可能,只是想着可真是巧了,若是郭家来人,也正好碰上书院放休,否则,不就耽误爷的进程了?
带着包袱出来后,看见爷微微颔首,便去到他身边,未多问什么,跟着他离开。
马车上,只有他们二人,青夏道:“郭家人找到爷,可会对您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吗?”
宋溓把玩着手中玉坠,道:“我与他们从无来往,能有什么影响?”
青夏便没有追根究底了,只是道:“还好书院放了三日休假,否则占用了曾老先生的课,耽误的可是您的时间。”
宋溓抿唇一笑:“所以休假三日,就什么都不耽误了。”
青夏解了心中之惑,不再多言。
随后,宋溓又道:“解决了郭家事后,我们约莫就要启程回京了。”
青夏愣怔,随后目光复杂的看向他,半晌才道:“爷不是只为了求学才来旬阳吧?”
宋溓笑了笑,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眼神满意的不行,似乎在赞扬她的聪明。
青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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