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谦家里。
王远光和陆爱花每人背着一大背篓的洋芋,气喘吁吁来到了家门口。
“爸,妈,你们把背篓放下,我来撑着。”
挺着大肚子的林晓语急忙迎了过来。
“不用,我们自己能行!”
陆爱花摆了摆手,示意林晓语让开,“你现在行动不方便,就不要跟我们折腾了,免得动了胎气。”
林晓语虽然有心帮忙,但拗不过两位老人,她只得悻悻作罢。
“小谦呢?他还在睡觉吗?”
将背篓靠在墙角,王远光皱眉问道。
“他、他……出去了!”
林晓语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道:“他说,他要去赚钱。”
“赚钱?”
王远光与陆爱花相视了一眼,都是满脸狐疑。
“他赚啥钱?”
“想赚钱,他怎么不跟我们去地里挖洋芋?”
两位老人都没什么文化,眼界与认知力也极其有限。
在他们眼里,赚钱唯一的方式,就是养猪养鸡养鸭,等肥了拿去集市卖。
要么就是干农活,等庄稼有收成的时候卖钱。
“我也不知道他要怎么赚钱,不过……”
林晓语秀眉紧蹙,欲言又止。
“晓语,有什么话赶紧说,咱们是一家人,有什么不能说的?”陆爱花催促。
王远光也安慰道:“有什么话你直接说,小谦虽然懒了一些,但他好歹上过大学,不至于做出多么过分的事情来。”
在两位老人的目光逼视下,林晓语只得硬着头皮说道:“他出门的时候,拿走了家里的一百多块钱。”
这句话,仿佛用尽了她所有的勇气。
说完后,她急忙将头垂下,不敢再与二老对视。
王谦可是他丈夫!
但她却严重怀疑,王谦把家里的所有存款带走,可能是想拿去赌博。
不然活都不干,上哪赚钱去?
但刚才害怕王谦恼羞成怒,她又不敢制止,只能等两位老人回来再想办法。
“什么?他把钱拿走了?”
王远光也慌了,“他拿去干什么?”
“爸,他说拿去赚钱!”
知道隐瞒不下去,林晓语只得把王谦刚才极其反常的行为,以及所说的话大概叙述了一遍。
“这个不成器的,他肯定想拿去赌博,赚那种不干净的钱。”
“完了,这下全完了,小谦这个孩子,你说他好好念完大学,找份体面的工作,或者当个小官不好吗?为什么非要走上这条不归路?”
听完后,两位老人顿时瘫坐在地,满脸绝望。
他们村里的赌徒太多了。
但凡染上赌瘾的,都没有好下场。
赢的时候风光八面,输的时候垂头丧气。
有些输得眼红的,为了赢回本钱,不断拿家底去下注。
运气好赢回来还好。
要是运气不好,后果就是倾家荡产。
要是遇到脾气暴躁的,还会拿家里的老人、妻子、孩子出气,甚至还会做出很多极端的事情来。
“晓语,嫁给小谦这个败家子,真是苦了你了!”
陆爱花抹着眼泪,望向林晓语的目光充满了不忍与怜悯。
“妈您千万别这么说!”
林晓语连连摆手,“是我配不上他,这一点我是知道的。”
嘴上这么说着,眼中却掩饰不住那份失落与失望。
刚才王谦突然像变了个人,对她温柔又体贴的时候,她在受宠若惊之余,还是挺感动的。
她甚至还萌生出一个念头。
要是王谦一直这样下去,哪怕往后余生都过着这样的苦日子,她也心满意足了。
现在看来,一切都只是她的幻想罢了。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刚才王谦突然对她那么好,原来不是良心发现,而是别有用心。
突突突!
忽然,拖拉机的轰鸣声隐约传来。
下意识循声望去,他家不远处的泥巴路上,正有辆拖拉机缓缓开来。
“是王大林的拖拉机。”
王远光瞬间认出来了,同时也有些诧异,“他来我们家干啥?”
这条泥巴路虽然宽,但终点却是他们家。
他们家又没请王大林拉什么东西,对方把拖拉机开来这里干什么?
“是王谦,是他在开王叔的拖拉机。”
随着拖拉机越来越近,林晓语第一个认出来了。
“小谦?”
“他怎么开着王大林的拖拉机?”
两位老人也满脸诧异。
片刻后,拖拉机开到了大门口。
穿着一件棉袄,穿着一双运动鞋的王谦,从拖拉机上跳了下来。
“爸,妈,你们回来了?”
看到两位老人,王谦脸上顿时露出一抹亲切的笑意,“你们挖了一天洋芋,一定累了吧?”
不由分说,他立刻冲到门口大缸前,拿起水瓢,从缸里舀了一大瓢清水,走到陆爱花面前,“妈,您喝水!”
陆爱花眨了眨眼,却没有接过去。
旁边的王远光望向王谦的目光,也像是在看待怪物一般。
不对啊!
这还是他们的儿子吗?
他们的儿子王谦,自从辍学回来,就一直自暴自弃。
哪怕结婚了,也每天无所事事,从来不帮忙干农活,也不干家务,更不会说一句关心他们的话。
但刚刚,居然会舀水来给他们喝。
就连一直颓废的眼神,此刻也变得神采奕奕,就像彻底变了个人。
“妈,您喝水呀,您不渴吗?”
陆爱花发呆时,王谦又将水瓢递过来了一些。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眼眶也渐渐红了。
这可将他抚养长大,为了供他读书,累死累活,却从来没有一句怨言的父母啊。
他的一切都是对方赐予的。
他能在大学里安心上学,说着各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话,做着各种不切实际的春秋大梦,全都建立在他父母含辛茹苦之上。
两位老人脸上的皱纹,掌心上厚厚的老茧,身上的各种老年病,也都是为了他这个儿子磨出来的。
但上一世,他却完全看不到这些。
除了抱怨命运的不公,就是一味地自暴自弃。
他甚至还嫌弃他爸妈太土气,太过愚昧无知。
有时候去学校看他,他那点可悲的自尊心还在作祟,害怕同学看到他爸妈破旧的穿着后笑话自己,害怕别人看出自己生在一个贫穷的家庭而竭力掩饰。
此刻,
再看着眼前这两张布满沧桑的熟悉脸庞,他的心就像刀扎一样,痛到无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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