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修涯听到了一个女人的问询。
或者说他认为自己听到了问询。
声音很轻,从门后传来,却又仿佛压抑着某种暴躁,以至于像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顾修涯看向斯凯丽,年轻的女调查员已经在惊恐中坐到了地上,此刻正紧紧抓着一枚徽记般的东西,将头埋在膝盖里,不住喃喃低语。
“万能的父啊,请降下你的仁慈。”
“你听到了吗?”
顾修涯问她。
“什么?没有!”
“敲门声。”
“没有!”
“其他的声音呢?”
“都说了,没有,没有啊!”
斯凯丽的语气略显生硬,说话间眼神左右乱看,显然已经处于崩溃边缘。
顾修涯皱了皱眉。
幻觉么?
敲门声突然停了。
“请问我能进来吗?”
“请问,我能进来吗!”
“我能进来吗!!!”
女人的问询声接连响起,语气在不断发生转变。
从一开始的试探,变为诘问,到现在,已然像是某种宣示。
不是幻觉。
顾修涯看到眼前防火板分开了一道小缝,仿佛门后有人蹑手蹑脚的在推门。
那狭长的缝隙间,隐约透露出一丝昏暗潮湿的气息,好似长满青苔的深井,滑腻、阴森。
嘎吱
顾修涯听到插栓被推动的声音响起,有某种扁细的东西在缝隙边缘试探,扭动,投落下一道弯曲的黑影。
门要开了!
顾修涯沉默着,轻轻放下了手里的袋子。
他察觉到了一缕几近化为实质的恶意,像是余烬,却比比余烬要弱上许多。
这让他原本平静的脸色在昏光中迅速变得阴沉。
他没有害怕,他只是生气了。
为什么
为什么每个地方都不安生!
我明明已经离开了故事,为什么还能遇到怪物!
顾修涯心里生出一股难以抑制的愤怒。他只是个想过平静生活的16岁少年,他已经主动去避免任何可能的麻烦,他甚至没有在楼下尸体旁停留,他只想回家睡一个好觉,吃点自己喜欢的东西。
为什么要逼我!
顾修涯猛地伸出手抓住了门把。
翠绿的藤蔓从纱布下探出枝丫,在黑夜中无声伸展,化为一片浪潮将他笼罩。
他身后隐约有某种不可名状的身影浮现,那身影在真实与虚妄间交错,藤蔓般的触手越过界限,逐渐化为一团庞然轮廓将他笼罩。
嘎吱!
陡然间。
剧烈的摩擦声炸响,插栓被某种力量仓皇塞回原位。
紧接着……门后一切动静都在瞬息间迅速平息,敲击声、问询声,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只剩下消防门在微微晃动。
顾修涯推了一下门,发现插栓已经死死卡住了两扇厚重门板。
“呜呜。”
斯凯丽压抑的哭声传来,触动了声控灯的明亮光芒。
人影在头顶栏杆间晃动,隐约能听见周成的问询声,和一些人回答的声音。
顾修涯的目光在左手短暂停留,随即提起编织口袋,上前踢了斯凯丽一脚。
“走了。”
“你是说,你刚才遇到了诡打墙?”
周成站在电梯旁,审视着面前的下属。
“对。”
斯凯丽颤颤地点头,一脸后怕的说起之前经历:“我们从消防通道进去,走了很久,一直都到不了十二楼。楼梯就像是被某种力量扭曲,首尾相连,无论怎么走,都会回到原点”
周成还没听完就笑了起来。
“你应该是最近太累了,加班和少睡让你精神紧张,产生了感知混乱。”
“不,我能肯定,那不是什么感知混乱”
“调查局第一训。”
“什么?”
被打断的斯凯丽愣了下。
“调查局第一训。”
周成看着她:“背一遍。”
“我将作为最坚定的执行者,以科学为武器,秉持真理,破除虚妄,还原一切被人为掩盖的本相。”
“很好,你先回家好好休息几天,抽时间见个心理医生,什么时候上班等我通知。”
周成以命令的口吻吩咐道。
斯凯丽张了张嘴,似乎是想争辩,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略显沮丧的掉头走了。
周成面无表情看着斯凯丽的身影消失在电梯中,随即点了根烟,走进消防通道。
一阶,两阶周成数着阶梯下楼,嘴里的烟头忽明忽暗。
一根烟还没抽完,已经走到了楼底。
他推开防火门出来,回头看着寂静无声的楼梯间,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嘟。”
“接异调科外勤组长。”
“智能接线员为您服务,请完成随机验证:复述调查局第二训。”
“我将笃信世间一切原有之物皆为真实,我将笃信世间一切本无之物皆为虚幻,传说将于我眼前终结,神灵亦化为虚无。”
“最后一句背错了。”
听筒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一切未知可怖都将在天父的注目下化为虚无。”
“我还是更喜欢初代版本。”
周成淡淡道。
女人没有在这上面纠结:“什么事?”
“中央大街附近出现了异常事件。”
“伤亡情况怎么样?”
“没有。”
“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我喜欢和很多人开玩笑,但不包括你。”
周成随后将斯凯丽的话复述了一遍:“情况就是这样,两个人都没有受伤。我已经检查过消防通道,没有任何异常气息残留,是任何。这条路现在比我的床还要干净。”
说到这,他顿了下:“我很难跟你形容这种情况,就好像就好像那鬼东西只是跳出来打了会篮球,临走时还特意把地擦了一遍。太他吗滑稽了。”
“”
电话那头的人明显是听懵了,以至半天都没有吭声。
好一会,才有另一个声音问:“你有什么建议?”
“没有。我只是个民调科的外勤人员,处理异常事件这方面你们异调科比我更专业。”
“如果让伱基于灵感,做一个主观判断呢?”
周成闻言,思忖片刻开口道:“顾修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他也是接触者之一。你可以找人盯一盯,我总觉得他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
“有什么问题?”
顾修涯站在门口,背对着旁边突然开门出来盯着自己打量的邻居,头也不回地问道。
“那个,你听说了吗,12-8住的人死了。”
邻居扒着防盗门,只探出半个脑袋,脸色怯怯的:“我有点害怕。”
顾修涯本来不想搭理她,但对方总给他一种模糊的熟悉感,就像是在哪儿见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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