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冰此刻两条腿软的和煮过头的面条一样,被大黑脑袋一拱,双膝一弯,直接给阙昭跪下了。
他胸腔里的一颗心脏狂跳,肾上腺素飙升,整张脸红的像个番茄,他怔怔的摸了下那道血口子,如果不是手上的血,他压根感觉不到痛。
吴冰第一个念头是,死神来了。
来索他的命了
第二个念头就是好死不如赖活着,他不走,必须留下,他还想活着,他不想死。
吴冰眼眶瞬间红了,本想抱阙昭大腿的,没敢,便抱着大黑的狗腿痛哭流涕,“我刚刚的话您就当个屁放了吧,走是不可能走的,我就喜欢给您开车,成为一名司机是我幼儿园就深深许愿的梦想。”
阙昭似笑非笑,“好哦,那起来去吃早饭吧。当然,你只有这一次机会,下次还在这样,我会打电话给你爸,让他亲自来接你。”
吴冰秒怂。
如果他爸知道自己得罪了这女人,绝对不会为自己求情,他只会把自己吊在楼梯口拿七匹狼把自己屁股抽开花。
吴冰乖巧起身,跟着大黑鹌鹑一样下楼去早点摊子吃饭。
中途还赔偿了二十块钱,赔偿给那盆差点要了他命的多肉。
脸颊上的伤口此刻已经凝固了,指节大小的一道,吴冰去一边的小药房买了一盒创可贴,也不在乎毁容不毁容的事了。
早餐吃的包子和豆浆,吃完饭,阙昭指路,吴冰开车。
到了乡下,比镇子还朴素的乡下。
七月天,田里一片翠绿,大早上就有人背着农药壶在田里打药,这里只有一条一米宽的水泥路,阙昭便让吴冰将车停在一处空地上。
吴冰:“咱们就这么走了吗?要不我留下来看车吧?”
大少爷没来过这灰扑扑的乡下,那真是一刻不想多待,更别提走路。
这么问,也是存了自己的小心思的。
大黑鄙视的看了他一眼,阙昭微抬下巴示意他跟上。
吴冰看不见,车顶一老鬼握着剔骨刀,煞气震得鬼物退避。
纵使经过的路人,也会因为刀鬼的阴气磁场自主远离这辆车。
婴鬼牵着胡小月的手,偶尔凑过去看一朵花,或者是看胡小月在树上刻的字,胡小月雀跃的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
很快,路边出现一栋红砖水泥顶的平房,边上是个菜园子,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正在地里拔草露水染湿了老太太的裤脚,显露出那与一般人不一样的一双冬瓜腿来,她步履有些蹒跚。
胡小月疯了一样跑过去,抱住老太太依偎在她怀里,
“奶,奶我好想你,我终于回来了。”
老太太这会儿也看到阙昭和吴冰,看着人走到了自家门口,便问:“你们来找谁啊?”
阙昭:“我家小孩儿和胡小月是好朋友,来看看。”
老人听到这话,佝偻的脊背更驼了。
“唉,我家小月,不在了。你和娃娃说她去城里读书啦,莫吓到娃娃。”
老太太浑浊的眼里淌出点泪,她袖子飞快抹过眼角,请阙昭和吴冰到院子里坐下。
院子里有棵很大的枇杷树,枝叶繁盛,亭亭如盖。
树下一张老朽木桌,矮矮的,还有两条板凳。
老太太从家里翻出两个塑料杯,给一人泡了一杯茶。
堂屋门开着,可以看到胡小月那张笑的灿烂的黑白照片,小小的匡在木框里。
阙昭没问什么,只说了一句节哀。
倒是吴冰,好奇一个小丫头怎么就没了。大少爷看不懂人脸色,就直接问出口:“这么小是得病了吗?”
老太太摇摇头,“作孽啊。是作孽啊。”
她本不愿多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又把真相说出了口。
“小月爸妈说要带她去城里读书,结果两人去做事把小月忘车上了,多热的天啊,我的小月就这么没了啊!”
“那就是两个畜生!他们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都知道,我梦见我的小月在车里哭呢,那小嘴巴就和鱼一样,慢慢的,就不动了。我都知道啊。”
老人留下一串泪,花白的头发在晨风中如无根浮萍一般飘摇。
她不知道的是,她日思夜想的小月此刻就趴在她怀里,小手伸着去摸奶奶脸上的泪珠。
“不哭不哭,奶不哭。”
胡小月也跟着掉眼泪。
她是她奶奶带大的。
爸爸妈妈在外面打工,把弟弟带在身边,这次接她去城里读书,她其实不想去,她舍不得奶奶,但是奶奶说去城里读书以后能挣大钱有出息,她想挣大钱把奶奶接到城里去住。
可惜,胡小月想,这辈子好像做不到了。
她读不了书了。
边上的吴冰快气死了,像炉子上烧开的茶壶一样,两个鼻孔都在往外呼哧呼哧喷白气。
“这父母也太不负责任了吧!他们是不是故意的啊?去告他们谋杀啊!虎毒不食子,这两个人怎么这样啊?!这尼,还是人吗?”
吴冰本来一连串的国骂硬生生被他改了口。
显然大少爷的世界非黑即白,被家里人保护的太天真了。
嘴皮子一碰去报警?
报警之后呢?
城里的小儿子谁来养?老太太的晚年谁来照顾?
桩桩件件,人情世故。
胡小月在权衡之下,便成了唯一的牺牲品。
午夜梦回,父母可能会愧疚,老太太依然痛心疾首,但是,也仅此而已。
这就是曹丹的现实。
胡小月依赖的靠在老太太身边,说了许多话,说自己吃的好吃的蛋糕,说在车行看到的稀奇古怪的事,说自己新交的好朋友小婴。
她周身鬼气越来越平和,鬼体从原本小学生模样慢慢蜕变成为了一个婴儿,执念已了,可上黄泉。
阴风呼啸,老太太打了几个哈欠竟是依靠在枇杷树干上睡了过去。
吴冰此刻很懵逼。
然后他就发现面前似乎起了雾,一条曲径通幽,野狐嘶鸣,如泣如诉。
一个细眉长眼的女人突然出现,穿一身对襟蓝花缎面袄子,领口一圈白绒绒的围脖,不似此间中人,犹如志怪小说里的狐娘子显了身。
吴冰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盯着自己那双新买的运动鞋。
哎呀,这鞋可真鞋呢。
他心里却在咆哮,这尼玛到底是人还是鬼啊!
外面世界好可怕,呜呜呜,妈妈,我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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