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场的称颂声一停,秦太傅刚放下去的心又猛地被提了起来,在空中打了十几个弯,怎么也落不了地。
因为说话的这个人,是替他管私账的六人中的其中一个,并且这个人是他最最信任的!
“刘通!”秦太傅几乎吐血,“当年你刚出生,父母亲人皆被土匪所杀,你在草丛里奄奄一息,是我将你带回来放在族中教养!这些年来我几乎将你当成亲生儿子来看待,秦氏也对你不薄,你为何要做那白眼狼来陷害我?!”
刘通扑通一声跪下:“官家,草民所言句句属实,所有证据都被草民藏在秦氏的祖宅之中!官家只需派人去取便可一清二楚!
除此之外,草民还要状告秦河山为侵占我刘家村良田山林,故意屠我刘家村全村三百九十二条人命!求官家替我刘家村全村人主持公道!”
刘通话落,其余五个管私账的也纷纷跪下,他们不仅证实了刘通的指控,另外也都状告秦河山为了一己私欲,屠自己满门之事。
官家胸口不停起伏:“来人,来人!立即去秦氏祖宅去!马上去!”
秦太傅喉咙腥甜,却还撑着一直喊冤枉,今日伴他进宫的两个庶子也跪在旁边,一边磕头一边喊冤。
但当禁卫军取来了秦家养私军的铁证,这两个庶子全都噤了声,跟哑了一样,全身不住地掉汗。
只有秦太傅还在做困兽之斗,不住磕头叫屈:“诬蔑!官家!这全是诬蔑啊!容铮!你好险恶的用心!为了毁我秦家,竟做了这么一套天衣无缝的连环计!”
容铮走到秦太傅跟前,居高临下的样子,犹如神衹在俯视一只蝼蚁。
“诬蔑?你、也、配?”
“老夫配与不配,都改变不了你诬蔑老夫与秦氏的事实!”
秦太傅话音刚落,便有侍卫匆匆奔来:“官家!宫门外有几个自称是替秦太傅掌管私兵营的人,说要进宫揭发秦太傅有不臣之心!”
七个风尘仆仆的武将,一字排开跪在官家面前,挨个向官家交代自己所处私兵营的情况,七个私兵营,兵力加起来足有两万之众!
两万!
禁卫军不过五千,孔将军执掌的皇城司也不过一万,秦太傅竟一个人就有可以攻下洛京城的兵力!
其心当诛!其心当诛啊!
官家指着秦太傅:“来人!将秦河山拖下去斩了!”
禁卫军围涌上来,秦太傅高声:“官家!当年国库空虚,是老臣掏空了秦氏替您解了燃眉之急!”
“官家!当年景王造反,是老臣替你平的乱!”
“官家!当年你在潜邸之时,是老臣豁出一切替你扫平障碍助你平步青云!”
“官家!难道你忘了当初你与老臣的约定,与秦氏的约定了吗?!”
“官家你不记得,我秦河山记得!当年你说的每一字每一句,老臣都记在心里,记在本子上,苍天会看到,大兴朝的所有子民也都会看到!”
最后一句落下,官家暴怒的脸明显闪过一抹异样。
只要稍微长了点脑子的人,都能看得出,秦太傅手里捏了官家的把柄。
官家示意禁卫军松手,他深深地盯着秦太傅,足足过了半盏茶,他闭上了眼:
“当年景王围城逼宫,是你领着秦氏子弟救孤于水火,当年孤确实承诺过,即便秦氏有一日造反,孤亦会给秦氏一个机会。
只不过,岳丈大人,堂上所有指控若查明属实,孤若还是饶了你,孤要如何向天下臣民交代?如何向死于你之手的无辜冤魂交代?”
若查明属实……
呵,若查明不属实呢?
姚木兰咻地从后头钻出,被谢瑶华与容铮同时摁住。
谢瑶华小声:“若连养私军一事都无法让秦太傅伏诛,你就是将头磕掉,也无法拿到你想要的公道。”
姚木兰很清楚这是实情,只是她不甘心,不服气,凭什么死去的人命什么都不是,而他秦河山就算是动摇了国本,仍能得到宽恕?
王侯将相的命,真的那么高贵吗?他们普通百姓的命,注定就这么贱?
秦太傅被两个庶子扶起站好,腰板挺直,坚决不认罪:“今日之事,桩桩件件,皆是针对我秦家而设的局!对方有备而来,所谓的铁证比山还沉!老臣深知这是诬蔑,但已无力辩解,只能以死明志!
老臣只希望,官家能看在我秦氏满门忠君爱国的份上,给我秦氏一脉一条生路!
老臣秦河山!愿我大兴长治久安!愿官家千秋万代!”
眼睛一闭,长剑往脖子上一压,顿时鲜血飞贱,长剑落地。
秦太傅的身体也跟着倒了下去。
他知道若今天官家真的受他威胁饶过他饶过秦氏,那么明日等待秦氏的便是无尽的暗杀,所以他只能死。
只有他这个最大的威胁死了,秦氏才能求得一丝喘息的机会,哪怕后面还是逃不过被抄家灭族,秦氏举全族之力,无论如何也能保下一两条血脉。
只要秦氏还有一人活着,就总有兴复的机会。
然而他好不甘心啊,将近二十年的谋划,竟就这么败在了一个毛头小子的手里!
秦太傅圆睁着眼,不甘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父亲!”
两个庶子痛恸几声,纷纷抢过侍卫的佩剑,横在脖子上:“我秦明/秦亮,愿官家千秋万代!”
两人喊完,双双一抹脖子,与秦太傅倒在了一处。
看着喷溅出来的鲜血,女人们都吓得尖叫,有几个受不住,当场晕倒。
朝臣们却只有恍惚与不可思议。
秦太傅,秦氏的家主,竟就这么死了?
官家捏了捏眉心:“秦太傅虽死,但秦家身上的罪名仍未清,大理寺与户部以及兵部,孤给你们一个月时间将此事查明,不得有丝毫怠慢,任何人亦不得干涉查案,若有违令者,当场格杀!”
官家拂袖而去,柳嫔也颇为不甘地回了成平宫,各家各府在禁卫军例行盘问过后赶紧出宫。
已经是下半夜,月亮隐在了云层里,没有一丝风,空气中的血腥久久不散,让人心里烦闷,憋屈。
姚木兰噗地吐出一口血,抱着膝盖埋着头低声呜咽。
谢瑶华立在后头,看着姚木兰单薄的背影,仿佛看到了上辈子无助的自己。
她侧头看容铮:“秦河山断臂求生,秦氏必不会坐以待毙,接下来必会有所动作,秦家这些年在民间积累了许多美名,若秦氏利用民意倒逼官家,殿下可有应对之策?”
“我已有所安排。”容铮与她对视,“不知瑶华姑娘有何良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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