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蝉鸣不绝,陶锦正恍惚寻思今日怎么睡的腰酸背痛时,她手中乱摸几下,睫羽清颤,她缓缓睁大双眸,发觉自己还在怀七怀里。
夜幕低垂,满天星光,不知何时,她们已经走出密道。
“小姐。”男人轻声唤。
陶锦从怀七怀里下来,一边揉着肩颈一边打量四周,“怎么不叫我?”
“小姐睡得熟,属下不忍打扰。”
便这么抱着她走了一路吗,陶锦扫过男人腰身臂膀,心道暗卫确实是有力气。
可扫了一圈未见到人,她不由疑惑,“小云她们人呢?”
这很明显是某处村落外围,可四周却静悄悄的,除了偶尔几声犬吠再无别的动静,行宫出来那些人都去哪了。
怀七垂目,低声答:“密道分五路,他们应在别的出口,属下已点燃烟花,其他人很快便会寻来。”
陶锦凝了怀七许久,幽幽收回视线,“既然如此,那先找个地方休息吧。”
大半夜的,也不能一直站在外面喂蚊子。
此处偏僻,大部分青壮年听闻行宫起火,便都跑去前山帮忙,这会儿留在村里的大多都是妇女稚童。
怀七敲了几户,才寻到一处愿意让她俩借宿的人家,那户的女主人乐呵呵收起银两,手脚麻利的将偏房收拾出来,又抱来新的被褥铺上。
“姑娘,婶子家地方小,委屈你夫妻俩挤一挤,别嫌弃。”
偏房只有一个土床,小虽小点,但如今这情况能有个落脚地方就不错了。
但这句话的重点显然不是这个,陶锦看向因那声"夫妻俩"而停步的怀七,笑呵呵开口。
“不委屈不委屈,婶子,屋里哪处能洗漱?”
婶子指了指院角一人高的大水缸,陶锦刚欲抬步,却一把被拦住,“姑娘,你可抬不动,叫你男人给你打水去,他有胳膊有腿儿的,你可别惯着他。”
婶子还是个热心肠,说话时甚至瞪了怀七一眼,这男人怎么这般没眼力见,哪有让水灵灵的小媳妇干活的,一瞧就是个不会疼人的闷葫芦,和她家那个一样。
陶锦憋着笑,看着怀七从自己身前走过,听着婶子指挥去给她打水,一路缄默无言。
不怪婶子认错,夜黑风高,她身上还披着怀七的外衫,等候时还牵过男人的手,这种行为在古代来说足够亲密,任谁看都是夫妻俩。
男人拎着水桶回来时,陶锦指挥道:“去柴房烧一下,我要用热水。”
“是。”怀七低声应。
回过身,婶子给了她一个坚定的眼神,陶锦也回她一个坚定的眼神。
训犬之道,她懂得。
见怀七进了后屋,婶子这才扯了扯她的衣角,低声问,“姑娘,你俩可是从行宫出来的?”
见陶锦点头,婶子立追刻问,“山上火势大不大,你们离开时可瞧见七八个运货的汉子?”
陶锦离开时火势尚未烧到行宫,具体她也不大知晓,她从密道离开,更没看见什么运货的汉子,便诚实摇头。
婶子听完叹了口气,覆盖年岁的面容上透着焦急担忧,陶锦见此便多问了两句。
原来婶子的男人是在山脚下靠运送货物谋生的,原本干的好好的,可这几日不知为何,流民忽而多了起来,还皆聚集在行宫脚下。
婶子怕流民抢货,便劝他这几日莫要做工,可她男人说什么也不听,少做一日工便少结一日钱,他若不做工,怎么养活家中老小。
万万没想到担忧成了真,昨日男人的货遭了抢,不仅工钱没结回来,人回来时鞋都丢了一只。
见自家男人这样,她也跟着心疼,谁料刚吃了晚饭,便有人急哄哄地招呼她家男人走,说是半山腰走水了,货物都遭了烧。
人一走便是一夜,到现在也未回来,婶子也跟着提心吊胆到现在未睡。
听说陶锦是从行宫下来的,便想打听打听,货物没了倒是好说,人可千万不要有事。
陶锦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出言安慰几句。
婶子背身偷偷擦干泪,态度又变得热情起来,“姑娘,不叨扰你了,你瞧你家那口子都把水给你烧好了,快去休息吧。”
陶锦回头,发现怀七正站着门框旁,手中还拎着木桶,半截衣袖挽起,露出小臂的肌肉线条,见她转身瞧着,男人停下动作,习惯性等待吩咐。
夜风吹过男人衣摆,这样的怀七,莫名有种人夫味。
见小姐一直盯着自己,怀七动了动唇,主动解释,“水烧好了,小姐可先洗漱,属下再接些水去。”
折腾了大半个晚上,再过一会天就要亮了,陶锦的确累得不行,便点头进屋洗漱休息。
夏季外衫宽松,洗漱时总不方便,她将衣衫脱下扔在一旁,怀七端水进来时,先是愣了一瞬,随后立刻反身将门关严。
小姐穿着太过清凉,他垂目不敢多看。
奔走一晚上,陶锦身上有些出汗,可惜这里环境比不得行宫,连浴桶也没有,只能用帕子擦拭身上。
热水被填满,陶锦将帕子浸湿,解开胸衣后才发现,怀七背对着她,也不知道面壁多久了。
看着男人的背影,陶锦勾起唇角,这段时间里,每次召怀七侍寝,每次男人都偏头避开视线,只默默承受,根本不敢多看,仿佛看她一眼都是亵渎。
让他跪趴时,两人视线没有交集,他反而会轻松一些。
小狗要一点点按照自己的癖好养,陶锦未刻意纠正过,只觉得他眼神躲避的样子很有意思。
“怀七。”她唤。
“属下在。”
npc式的固定答案,陶锦将帕子丢进水里,“给我擦背。”
“……是。”
男人脚步声很轻,若非他刻意,陶锦是察觉不到他靠近的。
怀七拧干帕子,目光不可避免地落在郡主背上,少女肌如白瓷,怀七不受控的发烫,他屏住呼吸,将心中杂念屏退,只专心给小姐擦背。
他手劲大,只敢试探着擦拭,唯恐惹小姐不快。
等了一会儿,陶锦忍不住问,“你还想擦多久?”
怀七立刻停下动作认罪,陶锦没理会他,擦干身子后自顾自躺在床上。方才不觉,此刻放松下来才觉浑身酸痛,她举手拉伸着肌肉,又锤了锤自己的肩颈。
男人的气息凑近,声音响起,“属下学过推拿之术,若小姐不嫌,属下可为小姐放松筋骨。”
“好哇。”陶锦立刻应。
怀七本想着若小姐不理他,要如何认罪道歉,现下见小姐未恼,不知为何,心尖竟松了口气。
其实他未学过专业的推拿之术,但他精通人体骨骼穴位,断骨脱臼时能为自己诊治,也知晓哪些穴位能令人舒适放松。
男人温热的掌抚上她肩头,隔着一方帕子按捏着,还真别说,怀七力道掌握的正好,去做技师的话一定很多人点他。
享受着怀七的按摩,陶锦舒服地眯起眼,很快便睡了过去。
见小姐呼吸逐渐平稳,怀七才缓缓松开手,匕首无声扫过凌空,几只蚊虫尸体落在地面,他转头又和一双豆大的荧荧绿眼对上。
怀七捉住耗子,面无表情地丢出去。
这里条件实在艰苦,郡主千金之躯怕是受不了,思至此,怀七出门,将暗卫之间用来联系的烟火再度点燃。
陶锦醒来时,屋内只有她自己一个,望着周遭景致,恍惚几瞬才想起来自己身在何处,不是穿进种田文了,是昨天与怀七借宿了一家农户。
他人呢?
陶锦坐起来,左右环顾,她外衫呢?
缓了一会儿走出屋子,她抬眸看向远方,火势并没有烧到后山,天际灰蒙蒙一片,空气中泛着一股潮湿的泥土味。
今日或许会下雨。
绕过篱笆院,她抬步往房后走去,拐过柴屋时,望着眼前那幕,不由停下脚步开始欣赏。
男人赤裸着上身,宽肩窄腰,肌肉结实流畅,他应是刚洗过澡,随着胸膛起伏,身上还有水珠滚落,沿着腹肌沟壑缓缓往下流。
而他身旁的竹架上,烟紫锦衫正随风轻轻飘动,正是她早起没寻到那件。
怀七取下衣衫替她穿上,他身上沾着冰冷水汽,靠近时,陶锦忍不住伸手捏了捏。怀七肌肉瞬间绷紧,又刻意放松下来,好让小姐玩的开心。
嗅着衣衫上的皂荚香气,陶锦看向怀七,男人出声解释,“属下见小姐外衣上沾了土,便擅自做主清洗。”
怀七说话时语气带着丝不自觉的紧张,他知小姐喜净,衣衫脏了是不会穿的,可污泥擦不净,只得水洗。
可怀七低估了一件事,纱衣浸水几乎薄而透明,他未接触过这般华贵的纱料,洗衣时轻柔又紧张,生怕将郡主的衣衫损毁。
小狗眼中还挺有活儿,陶锦奖励性地拍了拍男人腰身,怀七继续说,“厨房煮了粥,小姐可先回屋里,等粥煮好属下便送过去。”
看着怀七边穿衣服边往厨房走的背影,陶锦不由叹了句。
“还真是人夫啊。”
如果这个世界是游戏,那怀七一定是看板郎。
不仅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半夜热脸给她洗衣服,还会做饭按摩,白天兢兢业业,晚上闷哼轻喘,这是什么二十四孝好男友啊。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长得帅。
听见小姐感叹时,怀七脚步顿了一下。
‘人夫’
他不懂具体,但是大概能猜到,可他不是任何人的夫君,此生也不会有这种可能。
垂下眼睫,他回到厨房内。
今日早些时候,怀七正为郡主洗衣衫时,房屋的婶子出门瞧见,还夸他是个好男人,终于学会疼媳妇儿了,还给媳妇儿洗衣服,可比她男人贴心多了。
怀七默了良久,黑眸沉沉看向婶子,道:“我并非小姐夫君,只是普通侍卫。”
那婶子一听便愣住,不知该如何接话。
“烦劳莫将见过我二人之事说出去,否则……”怀七停住话语,只是安静的盯着婶子,眸底情绪幽深晦涩。
很多时候,威胁比银两更管用。
被盯住那瞬间,婶子汗毛倒竖,竟冒出一种被人拿刀架脖子上的错觉,仿佛只要摇一下头,小命便会不保。
那是人面对危险的第六感,她几乎瞬间冒出冷汗,心跳加速。
“好、好……婶子知道了……”
敛起周身情绪,怀七从兜里摸出银两,问道:“厨房可有粮食煮粥?”
婶子心跳还怦怦作响,她接过封口费,又改口,“有、还有些米面,你随意用,随意用就好。”
很快便会有人来接应,届时大家便会知晓郡主行踪,他不能让这户的女主人乱嚼舌根,传到别有用心之人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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